失路（1/2）

脚步声在身后顿住。

“逸安。”萧师杰深吸一口气，想再往前却又不敢。

“萧师杰，萧左相——”王居逸冲他扬了扬制诰，眼中带着几分戏谑薄凉。“这是什么？”

他眼睁睁地看着萧师杰越走越近，那闻惯了的香气包裹着他。但他此刻只想逃避，然而却被包围在这逼仄的一方天地中，看着萧师杰走到自己面前。他用尽力气支撑自己，用尽他骨子里最后一丝高傲。

“你还想听我解释吗？”萧师杰无奈地停住脚步，眼底尽是哀伤。

“我不想知道，萧师杰。没什么好说的。”

他心里当然清楚，离开京城于他而言是一种保护，也可以让他更好地利用京城以外的资源协助萧师杰。但他不喜欢这个感觉，并且这感觉越来越强烈，像有什么堵在喉咙里，憋得难受。

“逸安，我——”

“左相。”王居逸看着他，那眼神和三年前听说他要结婚时一样，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那双曾经风情万种的眼睛就像失去光彩的玻璃珠，彻底把他隔绝在外。萧师杰心里一阵阵泛酸，紧揪着喘不过气来。“我过几日就该启程了。我们就此别过，你多保重。”

“逸安，离开京城可以确保你的安全，我说过我会护你周全，从来都没忘！”

“萧师杰！”王居逸一把揪过他的衣领，刻意压低声音，一字一句怒道：“我说过要和你并肩作战，我说过我什么都不怕——我有因为长福庄被整改就放弃追查吗？我有因为被追杀就害怕吗？我有因为上书死谏就退缩吗！可你却，可你却——”王居逸压抑到了极点，全身都在发抖，声音却依旧四平八稳不容拒绝：“你却觉得我会害怕，觉得我会遇到危险，自以为是地要保护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安心躲在你身后，任由你摆布？那廖栩乔你看见了，我知道是他就是他——可我能拿他怎么办！”

他的下一句是：我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但他没说。倔，倔得要命。

他松开萧师杰，仔仔细细抚平衣领的褶皱。“对不起，我失态了。”

萧师杰一动不动，眼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的鼻梁又挺又直，唇线薄而锋利，是人们常说“凉薄无情”的面相。现在看来，好像是这样，又好像不是。他看着王居逸隐在黑暗中的脸，试图从那张白净秀气的面容上找到些痕迹。可惜没有。他宁愿王居逸失态、愤怒、伤心、难过——可也没有。王居逸越平静，他就越慌张害怕。尽管他在努力克制，但他的内心却不住颤栗。

王居逸深吸一口气，悄悄后退了一步。他仰头看着那张脸，愤怒、委屈、眷恋、不舍，种种情感在心里此起彼伏，难分上下。无数念头蹿出脑海，扰乱他的思绪。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后却只说出来一句：

“你走吧。”

他别过脸去。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雨丝随着清风飘了进来，天光渐明。相比之下，书房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也安静到了极点。这像是一场爆发的预兆。

“到了回个信儿，不回也行；路上多保重。”萧师杰想再摸摸他的脸，却把手背在身后。

“知道了。”王居逸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他闭上眼睛，等着迎接一场暴风雨，或是一场决绝的告别。但什么都没发生。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响起，那股香气也渐渐散去。他紧紧咬着后槽牙，用力闭着眼扭过头，指节攥得发白。他高高扬起的下巴和脖颈线在天光下连成一道优美的弧度——高傲，又决绝。这副模样深深落在一人眼中，在他心里刻下血的烙印。

他终是走了。

王居逸狠狠抹了把脸，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这不是哭的时候。他告诉自己。

“小元，小元！”

“奴才在。”

“去，把拜帖送了。”

“是。”

小元接了帖子匆匆跑走，王居逸注视着他的身影，目光微冷。

这十年究竟是不是错付了，也许在我们黄泉相见以后......才能知道答案。

“我没想到你还愿意见我。”

陈烨失笑，“怎么会不愿意。”

“失路之人，别人避之不及。”王居逸放下茶盏，“你还愿意相信我。”

“我想，没有人比你更有能力找到真相。”陈烨微眯双眼，不知在想什么。“我能做的就这些，再往上的也碰不到了。郡主带着俩孩子，上头盯得紧，这副蠢皮囊挂着也就挂着了，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你想好就行，我能想办法......”

“郡主不便来见你，只有一样东西叫我转交——”陈烨从腰间扯下一枚玉令：“拿着这个叫人办事，人家就知道是从广陵王府出来的。”

“不行，这岂不是牵累你们？”

陈烨摇头，“不会的，逸安兄不必顾虑。倘若广陵王没动静，那才叫人怀疑。我知道你有分寸的，时不时给上头骚个痒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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