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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葛家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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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老葛在前面走的很快,曹百里抱着葛生在后面跟着,葛生哭得声音凄厉,撕心裂肺一般。有人跑来葛生家,问怎么回事,那人在门外面就被老马的人告知:他大伯做主把孩子送人了,问的人也就不吱声,默默地转头走了。

人最大的恐惧,是对未知的恐惧,不管他现在身处何种境地,在现状中但凡找出一点安慰来,许多人也要拒绝改变,以防止未知带来更糟糕的东西。

就像现在的葛生。

葛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如何,他感受到的是:自己被家庭抛弃,从出生就被母亲抛弃,然后被父亲抛弃,现在是被整个出生地抛弃,对未知的家庭,葛生充满了恐惧,但又不能不去,葛生只有用最大的哭声来表达拒绝,以减弱自己的恐惧感。

等周庄遗留在老葛视线之外的土地上,听着葛生哭得声音有些嘶哑,老葛停下来:“葛生莫哭了,莫哭了,看嗓子都哭哑了,你莫害怕,我就是你爹爹,你到家,我就带你去逛城,去买花米糖,去听唱大戏,这些都在我们家挨边不远。”

曹百里把葛生放下来:“你看,我都累出汗了,怪道老话说‘路远无轻担’,看着葛生一个小人儿,人瘦没多重,我抱着他走到现在,都累毁了,这大冬天的,出了一身的汗,葛生,你摸摸,可是汗?”

曹百里把葛生的小手拿起来,放到自己的额头上,那里,有一些细细的汗水渗出来。

葛生的脚站到地上,哭声也减小了许多,曹百里拿着他的手放在额头上摸汗,缓解了一些他心里的紧张,老葛说的话,他也没太听清楚,和老葛比,他对曹百里更信任一些。

老葛一边跟曹百里说:“今天累着你了,到家我就请你喝酒,让我来抱一会吧”,一边就来抱葛生,葛生拼命用手将老葛往后面推,自己靠在曹百里身上,抽泣着拒绝老葛。

曹百里跟葛生说:“这是你爹爹,你以后就要跟着他了,叫爹爹。”

葛生愤怒地说:“不是的,我爹爹会回来的,我爹爹不会不要我的,我不叫他爹爹,我不要他抱。”弄得老葛心里拔凉。

“那怎么办呢?曹伯伯累了,抱不动你了,”曹百里还没说完,葛生就大声说:“我自己会走,我走得快。”说完,甩开两只小手,头往前拱,脚步捯饬地飞快,沿着大道,在两个大人的前面走。

老葛小声地跟曹百里说:“这孩子太大,他都记事了,我怕到家里喂不熟,将来是一场空。”

曹百里安慰他:“你把他养大,给他娶亲挽髻,到老了他不养活你,养活谁?再说,他又没有亲爹亲娘,你养大他,他只有你这个亲人,肯定跟你亲。小孩子没见过你,第一次见你,害怕是自然的,你莫在意……”

曹百里忽然想起,去年他来周庄的时候,说要带葛生进城玩,葛生和他说的话:“我爹会带我去的,等我再长大一些,能走得动很长的路,我爹就会带我去城里了,你又没有我爹高,还没我爹有劲儿,我才不当你家孩子呢。”

曹百里也听人说过,周家兄弟五个,就老四个子高长得好,人又走南闯北过,肚子里又有学问,曹百里自己虽然只认识不多几个字,但他家住的地方离柳湖书院不远,他知道腹有诗书的人,自然有那种让人仰望的气度。曹百里看看老葛,人长相一般,个子和自己差不多,手上满是长期拿锤子磨出来的茧子,日复一日地坐在那里敲打,腰背不自觉地有些前倾,看着显得人不挺拔…… 这个样子,怎么跟葛生的爹爹比呢?让葛生叫老葛爹爹,估计很难。

曹百里想到一个办法,他紧着走了几步,撵上葛生,然后和葛生并行,跟葛生聊天:“葛生,是你爹爹叫你到城里来的,你可知道?”

葛生声音显然比刚才小,回答说:“我爹爹不会不要我的”

曹百里:“你爹爹叫你去城里,是因为他原来就把你托付给——”曹百里用手指着老葛,继续说:“把你托付给老葛,就是他,他叫葛有常,你叫葛生,都是姓葛的葛,你爹爹就是因为他姓葛,才把你托付给他的,因为你爹爹和老葛熟悉,你住在老葛家里,以后你爹爹要是回来了,一下就找到你了。”

葛生:“真是我爹爹让我住到他家里的?”

曹百里:“是啊,你爹爹托付的事情,除了我知道,老葛知道,你大伯也知道,对了,刚才在你家,你大伯有没有说过,你爹叫你到城里,不要去唱戏的话?”

葛生声音很小地回答道:“嗯,我知道。可是,他不是我爹爹,我不想叫他爹爹。”

曹百里笑着说:“那也行,我家的孩子们都叫我大大,你就叫老葛大大,这样,周开禄还是你爹爹,葛有常是你大大,多一个人疼你,多好!你要是不叫他,他不高兴了,不想收养你,你现在回家,戏班的人也走了,家里就你一个人怎么办呢?”

葛生知道继母郑氏死了,对于死亡,葛生已经懂得:那就是把人埋到土里,再也不会出来了。娘死了,葛生从来就见不到娘,奶奶死了,葛生亲眼看到人们把奶奶装到大大的木头盒子里,埋进土里,从此他就再也见不到奶奶了,继母郑氏现在也死了,也会埋进土里,黑暗的夜里,自己住在那几间房子里——离开村庄二十丈开外的地方,葛生多害怕啊!这样想来,跟老葛回家,是唯一的选择。

葛生用更小的声音说:“那我就叫他大大……”

曹百里:“管,管,就叫大大,老葛,你儿子叫大大呢,还不过来答应。”

其实葛有常并没有听见葛生叫他大大,但他信任曹百里,如果葛生没叫,他不会这么说的。听到曹百里这样说,老葛心里高兴,也有闲心看风景了。

大前天下过一场大雪,雪后连着响晴了三天,气温回升,雪水全部融化在地里,给肥沃土壤里生长的小麦喝了个饱,虽然现在这些麦苗只从土里探出大半个头,但没有人会怀疑:这些麦苗明年能结出沉甸甸的的种子,磨出雪白的面粉,养活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儿女。

当老葛再次试探着要抱葛生的时候,葛生已经走累了,他的脚伤未愈,走的路多一点,就会很疼,所以他没有阻止老葛伸过来的手,老葛将葛生举起来,直接骑到自己的肩膀上,用两只手抓着葛生的两只脚,让葛生用手抱着自己的头,大步流星地向前走,边走着,边和曹百里说着笑话。

快到城里的时候,葛生在老葛的肩头睡着了,他用两只小手抱着老葛的头,把小脸贴在老葛一边的耳畔,呼出的气,均匀地吹到老葛的耳垂上,老葛感觉到很痒痒,但他忍住痒,不去触碰那里,人尽力稳稳地走路,生怕把葛生弄醒了。

葛有常就是老家老户北关街上人,他家居住的这条街——打铜巷,那真是名副其实。

葛有常父辈的时候,这里还叫猪市巷,不知道从哪年起,慢慢就叫打铜巷了。这条街上住了一家铜匠,以打制铜器为生,打铜的声音非常有魔力,叮叮当当,叮叮当当,从巷子深处传来,吸引了整条街上的男孩子,这些男孩子中,有的人把这样的敲打当成了玩具,耳濡目染中就学会了手艺,有的被父母逼着送去学习,后来也靠这个吃饭。反正,到葛有常懂事的时候,这条街上打制铜器的家族作坊,已经有十几家,而且过不几年,又新开一家。因为这条街上打铜匠集中,方圆几百里地,都有人到这里来购买铜制的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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