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为命(1/2)
第五十七章
桐儿坐到柜台前卖瓷器,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渐渐地,人就胆大了起来,主动要求跟着葛生去进货。桐儿寻思着:自己要是学会了进货,葛生就能专心做产品,不要再操心卖东西的事了。
家里进钱的项多了,葛吴氏的病却越来越重了。
葛有常刚刚去世的那一段时间,葛吴氏受凉后一直发低烧,因为家里没钱,她不想让葛生去找钱来给她看病,就一直硬挺着。发烧十多天以后,葛吴氏觉得自己身上没劲,全身好多个地方肉疼,夜里常常心慌,白天动一动,就觉得心里堵得慌。看到葛生和桐儿各忙各的活,家里的生活稍微改善了一点,葛吴氏不愿意麻烦孩子们,就自己躺到床上不动弹,好让自己好受些。
就这样,耽误了病情的治疗,等到葛生发现葛吴氏不能下床吃饭的时候,再找大夫来看,得到的回答是:“病人想吃什么就给她吃什么,心脏出了毛病,撑不多长时间了。”
葛生要赶紧挣出棺材钱,白天拼命干活,晚上和桐儿衣不解带地看守着葛吴氏。桐儿自从葛有常去世,一直睡到葛吴氏的脚头前,现在更是照看细致,白天兄妹俩都忙的时候,没办法,偶尔让宁六子帮忙照看葛吴氏一会。
葛吴氏的病情一天天加重,心口这里觉得隐隐地有点疼痛,脑子一昏,人短暂地昏厥过去。
等葛吴氏从昏厥中幽幽地醒过来,看到床前宁六子坐在那里,用手指在桌面上乱画,心里懊恼:“老葛啊,你一世聪明,这事上咋那么糊涂呢?你只说不该逼葛生,你咋不知道等一等?我就说葛生会回来的,你还不信,把我桐儿给了这个不中用的,这要没有葛生,饭都吃不上啊”。
葛吴氏身上疼痛,想到这里,生起气来,斥责宁六子:“你个大男人,不去做事情,坐到我这个要死的人跟前,你看着我能看来饭吃吗?我桐儿要指望你养活,早晚得饿死啊!”
宁六子的情绪终于压抑不住了,这些天,他早就想爆发了。
自从进了葛家,就被葛有常各种嫌弃,不拿自己当个人看,桐儿新婚当晚,就不愿意跟自己上床睡觉,过了些时日,好容易上了床,还没过多少天好日子,葛生又回来了,自从葛生回来到现在,桐儿全部留在楼下睡觉,开始时借口是守孝,要睡在灵前,后来就借口照顾生病的葛吴氏,总之,自从葛生回来后,桐儿和葛生,一直都住在一个屋里。这屋里虽然有葛吴氏,但从葛吴氏嫌弃自己的语调中,宁六子觉得,葛吴氏根本就想成全葛生,把自己撵走。
这让宁六子异常恼怒,但桐儿做的都有理由,让他没有办法把性子使出来。就像现在,葛吴氏确实病着,晚上桐儿来陪她睡觉,子女尽孝,说到哪里也不能算错。可是,宁六子知道,桐儿的心里,一直爱着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她的哥哥葛生!葛生离家出走,桐儿才答应嫁给了自己,葛生回来了,桐儿肯定是嫌弃自己,又想着和她哥哥在一起了。
现在,就算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葛吴氏,那个一贯好说话没脾气的葛吴氏,也这样斥责自己,嫌弃自己,那自己在葛家还有什么意义呢?继续要着桐儿丈夫的名义,眼看着桐儿和葛生白天黑夜地在一起,做个缩头乌龟吗?
“不!就算死,我也回到自己家里死,不能在这里受气了。”宁六子打定了主意,声音虽然小,但语气却恶狠狠地说:“你以为我愿意在你这个要死的人面前坐着吗?你闺女能不能吃上饭,从此与我无干。”
说完这话,宁六子果断上楼,铺开一小张纸,用镇尺一压,一路狂草,写了几行字,写完将笔随手一丢,空着手下楼,经过葛家铜铺的店铺,从葛生干活和桐儿卖货的中间,大踏步地走过去,出门左转,一路疾走而去。
葛生不知道宁六子要干什么,看他走过来,抬头问:“干啥去?”宁六子也不搭理他,径自走了。葛生觉得好像有点问题,就站起来,出门看到宁六子已经走出几十步远,只好回屋里看看葛吴氏。
被宁六子抢白了两句,葛吴氏更加生气,一阵心口猛烈疼痛,人不停地抽搐。葛生进来时,正看到葛吴氏抽搐着,突然昏迷过去。
葛生和桐儿兄妹俩停下工作,桐儿在床边看着葛吴氏,葛生出门喊人。
一些年纪大的邻居来到葛家,葛生也请来附近一家药店的老板,众人看到葛吴氏的样子,纷纷都说人快不行了,最多就是三两天,让葛生做好准备。
寿衣、寿材准备起来,两天后,在葛生给葛吴氏穿好寿衣之后,葛吴氏在疾病的痛苦中去世。临死,她还懊恼着:“为啥不能再等半年?等半年葛生就回来了啊!等半年,我的桐儿就不要跟了没用的宁六子了啊!”
慌忙着两三天,竟然没人想起宁六子的事,直到葛吴氏去世,邻居叶家的人看床前没有六子,叶宁氏觉得丈母娘去世的时候,六子不在跟前,很不应该,悄悄地让叶老大去楼上找,才发现:六子留了字,人走了,回了颍州府。
叶家也没有办法,叶老板和妻子宁氏商量了之后,让叶老大把葛生叫到一边,跟他说宁六子回了老家的事。
葛生诧异地发现,这两天他和桐儿干活,吃饭,伺候葛吴氏,忙忙乱乱,根本没在意宁六子在哪里!葛生心里责备自己:“宁公子是个文化人,又是才到家里不久,有些事情不好意思说,家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我只顾着忙,完全忽视了他的感受,自从我回来以后,还没有和他坐下来,好好聊一次。”
葛生走在上楼的楼梯上,这楼梯的每一级,他都熟悉。推开门进去:大红的喜字还没去掉,床上大红的被子看起来依旧崭新,比自己在这屋里住时又多了一个大橱子,靠窗子那边,自己写字的桌子,还在老地方放着——这是整个屋里唯一没有变化的地方。
葛生到桌前,看到宁六子用镇尺压着的留言,葛生从狂草的字迹中,看出宁六子烦乱的心绪,那纸上写着:“宁家蒙难,幸得容身,今不辞而别,唯祝兄与妹福寿绵长。”
现在匪祸已经平息,这些地方的祸乱已经过去了,宁六子回家去料理他家的事情,也是情理之中。主要是这边忙着办理葛吴氏的丧事,葛生和桐儿也分不出精神来想宁六子的事情。
等到丧事办完,家里就剩下葛生和桐儿在家里,葛生又上楼看了宁六子留下的字,他反复地揣摩,忽然明白了宁六子离开葛家的原因:六子离开葛家两三天,桐儿做为他的妻子,竟然和葛生一样,完全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丈夫什么时候离开家的!宁六子留字“唯祝兄与妹福寿绵长”,竟然掩藏着原来葛生根本没想过的意思!
现在,葛生开始清理一直以来的事情了,自从能记得事情开始,葛生脑子里记得的都是:桐儿对自己的好。最初的记忆都是桐儿把好吃的东西留下来,送到自己手里,甚至塞到自己嘴里;睡觉的时候,桐儿总是要在葛生的床上躺着,等睡着了才由父母抱着回自己的床;葛生读书的时候,出门桐儿送,回来桐儿接;老天爷变天的时候,无论多大的雨雪,桐儿总是撑着油纸伞去书院门外等着;从葛生开始在铜铺里干活之后,他身上所有的衣服、鞋袜,都是桐儿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浆洗晒收,一年四季……
“那是妹妹为哥哥做的?”葛生问了自己这样一句,然后就颓然地倒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看芍药花时候的场景出现在葛生眼前,当葛生和红芍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赠之以芍”的时候,桐儿眼里有多少怨念,她在船上醉酒、哭泣,之后的一言不发,回到家以后刻意避开葛生不见,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桐儿怨念地说的话:“不管他娶了谁,总归是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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