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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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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佛堂大殿里的也得了消息, 原定要讲经至酉时, 这下也不得不提前回宫。

邵太后的脸色很不好看, 她同习秋道:“怎么偏生是这样的日子。”

相比于人死灯灭的悲戚,邵太后更多的是恼怒这样要紧的日子被人接二连三搅场子。定安听着心里发寒,后脊窜上冷意,她垂下头,咬紧牙关才免得打颤。

路上定安与熙宁仍是坐在一道,不同于来时的轻松, 两人都装了心事,几乎是一言不发。熙宁惦念着她母后, 白露的言下之意似乎邵太后也被牵连其中,回宫后不定是怎样的一副局面。定安则想着那天在花树下, 颖嫔笑语盈盈的模样,一个活生生的人, 仿佛还在昨日,眨眼间说不在就不在了。

回宫后邵太后安置了其他妃嫔散去, 乾清宫的宫人进殿请旨, 皇上要见邵皇后。

邵皇后还没怎么着,熙宁脸色已是一片煞白。她正要说什么,旁边邵太后瞥她一眼,才不咸不淡道:“宫里出了这样的人命大事, 你既六宫之主, 合该去看一看的。”

邵皇后欠身行过一礼, 转身随那宫人离去了。她步态缓慢, 温良恭谨,不见丝毫的心浮气躁。熙宁在后面巴巴望着,但是不得奉诏她不敢擅自跟去。

等皇后离了殿,邵太后垂下眼帘,问她:“你想过去?”

熙宁点点头。她是永平帝最疼爱的女儿,若真有什么牵连,再不济有她在跟前,永平帝多个考量也是好的。

邵太后允了,熙宁心切,正要走,邵太后漫不经心地看了定安:“定安随你皇姐也一道罢。”

定安怔了下,诺诺应了声,方随着一起离开。

*

坤宁宫中,永平帝一早在配殿里等着。他指尖冰冷,一闭上眼就满是颖嫔临死前痛苦的尖叫声,昔日的美貌尽毁,她面容失了血色,一个劲抓着他的手,声嘶力竭:“是皇后害死了臣妾,定然是她!陛下若念着百日夫妻的恩情,就不能让臣妾和孩子枉死她手!”

她的力道太大,他怎么也挣脱不开。颖嫔容貌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人,性情却完全不似。与眼前颖嫔重合的,是昔年大殿上一张决绝的脸,她抽了手,看着他的神情厌弃、疏离、心如死灰,是她自绝君恩,同他说了最后一句话:“我只愿与陛下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永平帝看着自己的手,空空如也,一个两个,到最后全是镜月水花,他什么都没能抓住。

正当时,外头宫门响了一声,暮色深重,檐上的五脊六兽昏沉淡漠,隐在将尽未尽的霞光中。

永平帝没有回头。邵皇后心里冷冷的,她敛眸,让身边的人退下,才做出一副忧切的样子:“颖嫔妹妹前一朝还好好的,怎么就……”

她的话戛然而止。永平帝转过身来,眼底有着至深的郁色,黑漆漆融在一起。邵皇后心一惊,又不禁有点悲切。

邵皇后的神色黯下来,她哀怨地望着永平帝:“陛下是在疑我?”

“宫里除了母后就是你只手遮天罢了,你看不惯颖嫔也非一时之事,要害她自然易如反掌。”永平帝看她时再没有以往的温和,仅剩下彻骨的冰寒。他倏地捏起她手腕,目光灼灼,“害了一个还不够,你这毒妇,是不是要把朕身边的人都害尽了才算罢?”

邵皇后被他看得心里发慌,不过面上仍是强作镇定:“陛下疑心臣妾,臣妾自是不敢辩,只敢问一句,陛下可有什么证据来证明是臣妾做的?”

“你问我要证据?”永平帝松开她,从袖中取出一样绣着并蒂莲的藕荷色荷包甩在邵皇后身上。邵皇后捡起来,上面的针脚细密,用的挑花切针均是湘绣的手法。邵皇后身边的白露祖籍荆州,宫中只有她的湘绣堪称一绝。

“这荷包如何混了红花进去,经年累月让颖嫔戴在身上,你岂会不知?”

邵皇后隐约明白了什么。她攥紧荷包,称辩道:“单这一个荷包就让陛下疑心臣妾,这天下之大,若真是有心,从哪儿寻不来个擅长此法的绣娘!”

永平帝冷笑:“天下懂湘绣的自然不止你宫里那一个,可这东西是颖嫔临死前口口声声说你赏给她的,将死之人,难不成会出言陷害你?”

邵皇后脸色灰败。

“你造的孽就来自己担着,免得连累到熙宁衷儿,平白要他们为你这个狠毒的母亲蒙羞。”永平帝的目光晦暗,间或夹杂着轻蔑,那是最让邵皇后忍受不了的,到底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彼此清楚对方的弱点何在,一出刀子就是致命的当口。

邵皇后是被逼急了,一力想要自证清白,她道:“若真是臣妾做的,如何会做得这般明目张胆?”

这诘问一出,不光是永平帝,就连邵皇后自己也愣住了。

永平帝凝视着她,那目光寒极冷极,就像被人用刀子抵在了碰不得的逆鳞上,前尘旧事全都被翻了出来。

邵皇后一瞬间如堕冰窖般,四肢百骸动弹不得。

他想让她死。那一瞬间的杀意与恨意,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

这么多年了,邵皇后还是头一次认清这个事实。她手撑不住,整个人失却了全部的气力,摔倒在地上。

永平帝敛眸,眼中波澜不惊,无悲无喜,仿佛先前全是她凭空的错觉。

“是不是你,你无不无辜,自有司礼监的人会来查清楚。你既是六宫之主,就不该被牵连进去,既然牵连进了,不查个彻底,倒叫其他嫔妃看着寒心。”永平帝背过身。

邵皇后已明白他话中禁足之意,嘶声力竭:“陛下——”

“夜深了,皇后早些安寝吧。”他声音平波无澜。邵皇后满眼的绝望,目送着他出了主殿,越走越远。

皇上与皇后的感情虽然算不上相濡以沫,但至少相敬如宾。禁足的旨意一出,饶是熙宁也呆住了。殿中邵皇后的啼哭声哀婉不绝,熙宁她们就守在殿前,永平帝一出来,熙宁护母心切,先一步跪在永平帝面前。永平帝素来疼她,紧蹙的眉头稍稍松开些,温声道:“熙宁,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先回去吧。”

“父皇。”熙宁听着殿中的哭声一阵阵的揪心,她便也是哭起来,往日的分寸全然不见,“母后再无功劳,平日替您打点后宫也算是苦劳,颖嫔娘娘是可怜,您还没查明就责罚母后,母后又何尝不可怜?”

永平帝深吸一口气,耐心消失殆尽,按捺着性子不发作,只冷声道:“熙宁的乳母何在?还不把帝姬带回殿中歇下?”

他发了话,后头一群宫女中站出个身着姜黄色宫装的嬷嬷来,行礼赔了罪,正要带着熙宁下去,熙宁却甩开她,重新跪倒在永平帝面前:“父皇若不撤了禁足的命令,儿臣便是不走,就在这里候着母后,母后什么离开殿中,儿臣就什么时候再起!”

她不仅不识趣,仗着永平帝昔日对她的宠爱,竟出声威胁。这话一出底下一干宫人噤若寒蝉,一动不敢动。

永平帝面色铁青,被她这话气得气血上涌,什么也顾不得了,抬手就要打去。天子的雷霆之怒,底下人都吓得怔住,没人敢来相护。这当头反倒是旁边的定安上前来,正正拦在熙宁身前。她没有低头,也没有如以往那样敛目,而是抬头望着永平帝,半大的孩子,眸中不见半分悲喜,仅仅是绝不退让的凛然。

永平帝看着她的眼睛,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连同空气也一并凝滞了起来。

太像了。

那年她尚未幽闭,大殿上列出她的七宗罪状,她看他是大抵也是这样的。

这么多年的自欺欺人,神似的,形似的,到底还都是差一些。只有定安——他有意冷落了这么些年,她生养的女儿终究还是像极了她。

永平帝忽然就觉得自己老了。原来一晃眼这么多年都要过去了。他收回了手,眸中晦暗不明,那是定安看不懂的。

定安跪下来,轻轻唤了他一声:“父皇。”

“若真为了你皇姐好,就带她下去吧。”永平帝冷声道。说罢,他一挥袖子离去。随驾的宫人匆匆行过一礼后也跟着离开。定安想去把熙宁扶起来,熙宁却是哭倒在她的怀中。

这一场闹剧连寿康宫的邵太后都被惊动。邵太后先派人将熙宁安置好,之后召见了永平帝,不知说了些什么,不过禁足的令倒是撤了。

邵太后出来后又到坤宁宫看皇后。皇后才梳洗过,不施粉黛,好歹是体面了点。她垂着哭得红肿的眼,心灰意冷的,不大有精神。

“这事皇上虽是做得过了,你也有你的错。”太后上来先说了这一句。

邵皇后是满肚子的委屈,眼中是道不尽的哀怨。

“这事与儿臣一早就无关,儿臣何错之有?”

太后头疼。案上置漆金镂空凤纹三足黄铜香炉,余烟袅袅,直看得人心烦意乱。

“你错不在今日,而在往日。”太后面容肃穆,“颖嫔从你宫里出来的,人人都知你们当初闹得不体面,她晋了位,盛宠多时,你是如何做的?”

邵皇后细细回忆着:“儿臣并无差池,待她与待旁人无甚不同。”

“这就是错处了。”邵太后悠悠觑着她,眼中的精明与平素截然不同,“她是你宫里出来的,得了恩后又是趾高气昂素来不将你放在心上,你反而处处礼让三分,底下人见了,不觉你贤淑有德,反而只会认定你虚情假意。”

邵皇后听得一怔,连喊冤都是忘了。

“‘巧诈不如拙诚’。你做得再好,再□□无缝,躲不过旁人的猜忌,疑心你面上不发作,倒是背后使乱子。有心人拿捏着你这一点,用了这阴损的招数,怨不得皇上会疑你。这一点你就不如静妃,她发作也是明面上发作,有了这样的事,谁也想不到她身上去。”邵太后说了这些话,略有些口渴了,呷了口手边备着的茶,闲闲道,“你原不是个不读诗书的,怎么如今却都不懂了?可见是在上头待久了,待惯了,才一点心思也不费。居安思危的道理你可清楚?”

皇后蹙着眉,哀哀的不多语。她年轻时相貌算不上出众,如今的熙宁并不像她。不过好在她气质温婉,又善琴,与永平帝也算有过浓情蜜意的时日。现在想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现在的她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得到了年少时处心积虑想要的一切,至于失去了什么……冷暖自知罢了。

皇后垂下长睫,蓦然想起皇上看她时眼神。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是从心底发冷:“皇上他……是为了陈妃怨我。”

太后原是捧着手里的茶,她这话一出,太后眸中的神色陡然一厉:“她人都去了,怎么现在还要提这一茬。”

“母后,您不懂。”皇后眼里闪过惊惧,转瞬有了泪光,“他不说,这么些年他是怨我的。怨我,怨静妃,怨所有人。他不说罢了。”

邵太后紧锁眉头:“皇上不过发作了一回,你这做皇后的就疯疯癫癫,净讲些不着边际的话。传出去要底下人如何再信服你?”

皇后摇了摇头,又摇了摇,泪珠子啪嗒啪嗒落下来,止也止不住。当年的事太后一知半解,并不知其中利害,如今到了这一步,她也是不能说什么了,苦果只有往自己肚子里咽。

邵太后见她这样,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硬不下心,最后叹了口气,执起她的手来:“皇上并非我亲生子,我活着时能保你,不过看在他潜邸时的情分。日后如何,还要你自己费心筹谋才是。”

邵皇后怔怔的,半晌,她才道:“母后真为了我好,就不该把定安那孩子接到身边。”

邵太后不语。

皇后语带哀戚:“那孩子像极了陈妃,当真是像极了。皇上日日见着她,就是日日地想起旧年往事来。这不啻于往儿臣心窝上捅刀子。”

“这就是你的浅薄了。”邵太后看她这样不争气,也是无法,只冷了神色,“你当她不在,她就真的不在了?陈妃去后皇上一句也没提起过,心里却未必不想你将那孩子接过来的。况且我留着她,还不是为了你和熙宁作打算?你若误解了我这份心,才是真真要生了隔阂。”

皇后不明所以,邵太后只得把话再说得明白点:“陈妃失势,宫中自来是什么局面?”

“……静妃与儿臣平分秋色,两不相让。”皇后答道。

“这两人的局是最难破的。”太后道,“你们明里暗里地互相较量,都想致对方于死地,虽然偶尔会有颖嫔之辈稍作调和,你与静妃之间的坎却是跨不过的。宫里这么些的皇子帝姬,最出众的也不过是你的熙宁与衷儿,她的清嘉与承儿。我把定安带在身边,让熙宁同她交好,日后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说话的分量可不轻。”

皇后眨了眨眼,看向邵太后:“皇上自来不喜她,如何肯听她的话。”

“不喜?”太后嗤笑一声,“等真的遇到事,你就知道喜不喜了。”

皇后到底还年轻,火候不够,所思所想不如太后那样透彻。她静静想着这些话,隐约间明白了点什么。

“况且那孩子当真是个通透的。”太后说着,不觉轻叹。她抬举定安,不全无私心,但多少也是真的怜惜她。年幼不得宠,又失了母妃,性子寡静,在这虎狼之地,若不是她来周全,不定受多少的蹉磨。

“同你说了这么些话,我也乏了。能讲的都讲了,你还不理解,那也就理解不了了。”太后说着起身,皇后赶忙扶住她,“你也早些歇下。明儿那些妃嫔来请安,不定多少是来看好戏的,你面子里子做全了,不至于这种时候给她们把柄。”

邵皇后心绪稍平,诺诺应了声,才恭送太后离开。

熙宁被送回长秋殿,皇上下了令要她好生休养,她去不了皇后的主殿,只能暗自替她担心。

定安也在殿里陪着她。熙宁抓住她的手,方寸大乱,再不是一向胸有成竹的她。她眼眶微红,盯着案上绣兰纹灯盏,喃喃自语:“可见那经幡是不灵验的,我才求了大好,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

定安也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宽慰她,只好讲些陈词滥调:“母后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无事的。”

她话刚说完,外头急急的有着粉蓝宫装的宫女来报,说是皇上已经撤了令,太后亦来了坤宁宫。

熙宁闻言大喜,正要出去,那宫女拦下她,道:“太后娘娘说殿下跟着劳神一日,不必过去问安了,早点歇着就是。”

熙宁聪慧,知道太后这是有话要同她母后讲,也不闹着要过去。太后来了,她这一颗心也沉沉落了地,不再七上八下悬在半空。

定安也是替她高兴。

熙宁定了神,方才想起自己刚刚的不周到,拭了泪,和定安说:“我虚长你几岁,可见都是白长了的,还不如你稳重些。”

定安道:“情急之下,姐姐如此也情有可原。”

熙宁又是叹又是笑的,多少恢复了些。她说:“刚才那一下多亏你替我挡了,如若不然我和父皇才是生分了。”

熙宁虽是意气用事,仔细想一想,她未必无错。当时情形之下,她硬碰硬,丝毫不给她父皇面子,挨打总归事小,若要因她牵连了什么,才是事大。

定安不知熙宁心中所想,略略安慰她几句。将到了就寝时分,定安不便多留,和熙宁说了些体己话就乘着轿撵回含章殿去了。

这一日经的事太多,入了夜反倒昏头涨脑的。静竹伺候着她梳洗完,定安不知怎么忽然想起晚上在庑廊下的事,想起了永平帝看她时的眼神,错综复杂,又是暗潮涌动。

定安从榻子上爬下来,静竹“诶”了声,还不及阻拦,定安先从她躺椅上翻出一页字笺,上面二十八个字,正是先生让她习得《快雪时晴帖》。

定安将帖子给静竹看:“姑姑可是知道这个?”

静竹接来看了看,笑说:“殿下这就难为奴婢了,我虽习得几个字,文理却是不大通的。殿下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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