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2）

二姐不叫袁芳，她其实叫袁静。袁芳是大姐的名字。

袁成是家里唯一一个没有户口的人，本来是唯二，可是大姐没了，二姐就用了大姐的身份证和户口，变成了法律意义上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

袁成的父母属于“超生队”，这在贫穷落后的山村里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家里四个孩子，大姐袁芳，大哥袁威，然后是二姐袁静，最小的才是袁成。按照农村的计划生育政策，这个家里只有大姐和大哥是可以上户口的，如果要袁静和袁成也拿到户口和身份证，这个家就会面临天价的超生罚款。

袁成读完了小学和初中，也不是在什么正规的学校，只是村子里的私塾，教材倒是全国统一的，不用老师，他自己都能看懂。

可也没法再读了。

没有户口和学籍，他不能考高中。

袁成把抽完的烟蒂丢在地上，用脚跟碾了碾。每次想起那些不愉快的过往，他都会止不住自己的烟瘾。仓库不能抽烟，他就走远些抽，抽完了再回去。厂子里有条皮毛油光滑亮的大黑狗，是门卫大爷养着用来看门的，倒是挺喜欢闻袁成的烟味，每次见他抽烟都会跑过来，乌拉乌拉地叫一通，然后趴在他脚边嗅嗅。

“大黑。”袁成伸出手摸摸它的脑袋，乡下的土狗都没什么好听的名字，基本上长什么颜色就叫什么名字，糙得很。袁成很喜欢狗，在老家他也养过一条土狗，很聪明，叫花花，特别忠心，也听得懂人话。后来被人偷走了，袁成就再也没养过狗。

大黑用爪子扒拉扒拉他的牛仔裤裤腿，好像对这种料子很是新鲜。也是，车间里热成那副鬼样，冬天也只需要短袖短裤，这大夏天更是恨不得赤膊上阵。只有袁成这个管仓库的待得离车间远点儿，也总穿长袖长裤，在大夏天保守得仿佛是个异类。

“袁成！过来开票！”朱志军打开窗户，从对面那幢的二楼办公室喊他。

“哎！来了！”袁成立马跑回仓库，提起桌上那叠空白的票据本，发挥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朱志军办公室的门口。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胖子正在和朱志军说话，见袁成跑出一身汗，他笑道：“现在是这个小后生管仓库啊？看起来很机灵嘛！”

袁成的汗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票据本上湿了一个手指头印。朱志军朝他使了个眼色，他立马把本子翻开放到办公桌上。

可惜是倒对着朱志军的。

朱志军 “啧”了一声，把票据本翻了个个儿，低头拿出笔开始签单子，嘴上还不忘嫌弃地接那胖子的话，“哪儿机灵了，看这事儿办的，连个本子都放不好。”

袁成讪讪地站在边上，毕竟只是十五岁的小伙子，干起工作来毛手毛脚，连难得的讨好都带着一种天真的拙劣。

胖子呵呵一笑：“对待这样年轻的员工还是要多多鼓励嘛。志军你年轻时候在咱们水泥厂里好歹也是国企的二把手，现在自己下海单干，脾气怎么见长了。”

朱志军核对了一遍自己开的单据，半是感叹半是调侃道：“我还宁愿不下海，就让我在那个老国企里待着，可惜国家让我们下岗啊——那时候的日子可比现在好过多了，自己做生意钱哪儿那么好赚。”

然后又转向在一边儿装木头的袁成：“认识认识，这位是夏老板。带他去我们仓库看看，把货点给他。以后就让他直接拿我票儿来仓库找你了，每天进出多少货你都给我一笔笔登记好了，别出岔子。”

袁成连忙应是，拿上单据的两张副本，带那夏老板去仓库点货。点完两遍确认无误后夏老板打电话联系他的货车驾驶员，三人一块把几麻袋的东西搬上车，随后夏老板才拿上袁成手里的一张单据副本离开。

人家看着胖，心比女人还细。

又出了一身汗的袁成不知怎的突然就觉得，这些乡镇企业的老板们和自己的生活也没什么大区别，朱志军坐的那个环境嘈杂的办公室，一开门就是轰轰轰的机器声，关了门就是嗡嗡嗡，还没自己这小仓库清净。夏老板看着斯文端庄，也要和自己一起搬麻袋。但这样的想法也只是过过脑，忍不住自嘲一句阿Q而已。

已经傍晚五点了，虽然太阳还没落山，可依袁成前几天的经验，接下去大概也没有人会再来给他的仓库布置工作。于是他开始拿出今天做的一叠票据，开始认认真真一笔一笔地记在仓库的账本上。

“归零，归零”袁成按了两下计算器，伸了个懒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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