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2）
又过一日。
幕残昨晚很晚才睡下，但他后半夜依旧睡得深沉，早上不觉得如何辛苦，便起床看了会书，直到春日也起了，便伺候他洗漱用膳。他看了看窗外的红梅，拿过桌旁的木剑，走出门，在屋檐下自顾自的练着。
他剑法没人教过，平时就自己对着剑谱比划招式，不得要领。他自小身体孱弱，下定决心练剑，不是为了剑术惊人，更不是为了强身健体，不过是在心底想让那个人对自己刮目相看，如今希望落空，他也知道多练无义，确早已养成了习惯。
过了半个时辰，日光高照，雪地里泛出刺眼的金色，幕残觉得眼睛有些受不了，撑伞回到屋内，叫侯在一边的春日唤来管家。
幕残询问：“今日可有下山？”
老赵处管事平时也负责府中的炊事，时常下山去采购食材，幕残叫他过来，自是知晓他已然下山去赶过早市。
赵管家说道：“回少爷，刚下山买了些新鲜的食材，这会炊事在忙着弄呢，过几日便过年了，到初三才开始有小贩兜售，奴才自然是要提前打点好，公子这会还没有吃早饭吧，我一会让春日送些过来。”
幕残‘嗯’，了一声，便嘱咐到：“口味弄得清淡一些。”
“是。”
管事回完话后，便又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幕残便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大军马上回京，这会城中炸开了锅，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百姓们不知道将军已经回京，都想再几日后百万将士回城，一睹将军的风采，十分热闹。可是不知为何，皇宫竟是派出了御林军，围着城里的主要干道开始一圈圈的巡视，百姓们却也只能冷静下来，到中午，倒是和平时别无二致了。”
幕残听完之后，随意的摆了摆手，说到：“这会马上过年，京城也怕闹出乱子，多管管也是为百姓们着想，无需介意。”
幕残心中却不是这么想的，他隐隐有了推测。
那日和汤雪池的对话历历在目，果然如汤雪池所说，朝廷，不，不如说是皇上，依旧在忌惮幕响云。
可是幕残却不明白，皇上究竟是在忌惮些什么，交了虎符，幕响云不过是个空头将军罢了。
也许他想的太过简单？不知那日将军进宫究竟与皇上说了些什么。
幕残觉得心累，这些事情，越是想要弄个透彻，却是随着了解的深入而越加复杂，不经意间就会走到了死胡同里。
幕残闭上了眼睛，口中呼出的白气加速流淌，宛若流云，他只想安稳的度过他短暂的一生，却一直多出那么多麻烦事。
不知为何，忽的他的脑海中晃过一人模样。
赤水淌荡，翠靛摆摆，瓦里锈觞，紫烟徐游，檀盘角黄，雕文垂鼎，长桌漫长，暖意不息，疑带弱风，碎石上矮树枝干层层堆叠，荆棘遍生。
那人肤色如雪，盘腿而坐，长发睡在地上。
眼覆血绢，红裳轻扬，一举一动，半凉半凉。
那猩红的舌头探出，伴着悦铃阵阵，她缓缓地将那颗牛轧糖含入口中，红舌在淡色的唇边轻轻拭过。
冬日如春，那人妖绝如花，灼灼如华。
幕残忽然咽了咽口水，脸色泛红，对赵叔说道：“府中可有牛轧糖？”
赵叔一惊，心道，公子速来不爱吃这些玩意，甚至连蜜饯点心的也从来不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却是恭敬的回答道：“牛轧糖是西域的玩意，府中应是没有……这个怕是只有西域使节过来时候才会有，以前将军不在，没有机会去讨要……市场上也是少有，公子若是想吃，我一会便下山去寻。”
幕残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之后，抿住嘴唇，咳嗽两声才道：“我也是一时兴起，不用去寻了，我不爱这些，前几日看到汤雪池在吃，有些好奇罢了，你且先下去吧。”
当年追洳将军拜将出征的时候年仅十三。
前线战事吃紧，加之皇帝刚刚即位，朝中不稳，大军节节败退，内外兼危，天下人心惶惶。
于是皇上祭出虎符，紫禁城的最高战力即将跨国半个国境，远征南蛮。
神秘的国师竟然出山，来到他立誓永不踏入的紫金高殿，皇宫中搭起了七层祭天高台，香炉燃遍每一个宫角，整整七天七夜。
少年将军身量纤瘦，出征当日，穿着皇上亲赐的紫猬软甲，摇摇欲坠的站在队伍的最前方。
他那戴在头上的头盔明显过大，必须一直用手扶住，才勉强不至于落到地上。
这紫猬软甲，来头可不一般，提纯的紫金打造，硬度极高，代代相传，被世人传呼其神，穿之杀敌深处，不入刀枪，本身保命之用。
这番，便能看出皇帝对这场战争的重视，可是将这等名甲赐给任何一个将士，都远远比赐给追洳将军好。
过大的盔甲藏住手脚，远处看去，少年将军就像是一个坐在马上的空壳，气喘吁吁的保持着平衡，在一群人高马大的将士的最前面，像个活生生笑话。
紫猬重则百斤，单薄如他，单是穿着，就几乎要了他的命。
祭台上站着国师，咏唱国运昌隆的经文，香雾腾风而上，百万将士站在紫金大殿前，而城墙高处，皇上和宰相跟随念诵祈祷，双手呈拜礼，神色如常。
文武百官面露讥诮，甚至有些围观的太监宫女，都发出了轻笑。这不能怪他们，毕竟这一幕，实在滑稽。他们只是对这本就不是正儿八经的场合，露出常人应有的反应罢了。
这怪不得任何人，要怪只能怪他们段位不够，无法做出那悲天悯人的表情，要怪只能怪其弱小如虫，只得任人宰割百般痛苦。
虫又如何和龙斗呢？哪怕那龙并非真龙。
一双双眼睛一个接着一个的看过去，赤裸裸的眼神，毫不掩藏，那些将士在他们的眼中，不过是一群将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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