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寒枝（2/2）
“这是我的家。”
释寒枝感觉自己手心冒汗了，不是因为心虚，他一点都不心虚，老板娘对他的身份早已心知肚明，两人都是默认且不提的。他只是急切。他紧紧皱着眉，该怎么解释？只是恰好自己在这里，所以顺便为飞土办点事？恰好折美楼是情报中心？
“真是巧，是不是？”老板娘笑了笑，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十三年前，是你们的人故意把你留在我门口吧？”
释寒枝再次震惊地抬头：“你怎么会这样想？那时我真的别无所去，我的家人全都失散了，上都地震，大燕先皇对胥国人进行围剿，荆家灭门——”
“不不，我当然不怀疑你，”老板娘露出温柔的表情来，虽然这种假惺惺的温柔让释寒枝更冷了，她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颊，“你又知道什么呢？你只是个被抛弃的、可怜的小孩子，失去意识的时候，你还没到折美楼吧？你想想，那里离折美楼这么远，又在地震，你能自己走过来吗？是他们把你扔在我门口的。他们当然可以这样做了，死在折美楼是你的命，真的能被我救下，以后就是一颗安插来的重要棋子，要不然为什么之后整整十年，他们都不来找你呢？荆楷？”
释寒枝猛地退步，摆脱了老板娘的抚摸：“他们有他们的计划。而且中途有信寄过来询问——”
“那封信是我伪造的，为了安慰你。他们的计划就是把你安插在我这里，就算你可能会被冻死，就算你会被心狠手辣的敌人找到杀了。没有人来找过你啊荆楷，十年里都没有人来过，你哥哥早就开始为飞土奔波了吧，可他根本没想管你啊。要不是你现在对他们有用，你早就被抛弃了。”
释寒枝全身冷汗，想要夺步而逃，被老板娘拦住。
“噢，你想重新再看看那封信吗？你还自己保存着吧，拿出来，我告诉你哪里有破绽。”
见释寒枝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笑：“其实这么久了，你自己也发现那封信有问题吧，只是想自我欺骗而已。你该清醒了，你哥哥根本没有把你当回事，他抛弃了你，知道你活下来后也没有理会你，直到飞土的事业可能重启，他才来找你啊。”
“释寒枝，这是我给你起的名字呢，你还记得吗？那句词是‘拣尽寒枝不肯栖’，”老板娘抬起下巴，半夜了，她依然妆容精致，“我不会把你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因为你是我救下的那个孩子，我不希望你为一些没意义的东西牺牲。”
释寒枝没答话，撞开她，径直往地窖的方向去了。老板娘站在那里，叹了口气，然后自顾自微笑了。
“大人！丘老死了！”
释寒枝来到二号地窖门口，看见躺在阴暗处的尸体，他并不走过去，而是问：“其他地窖的情况呢？检查过了吗？”
“还没有……老板娘也是刚过来……”
释寒枝快步走到一号地窖门口，从怀里拿出钥匙，他的手是抖的，根本拿不住那根细小的金属，等捏紧了，又无法插进锁孔里，反复几次撞上门框。
“大人……”旁边的小厮犹豫地开口。
释寒枝深呼吸，一边尽力思考，为什么丘老会死？他死了意味着什么？他是——钥匙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来检查吧。”老板娘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释寒枝大人身体不舒服，扶他回房休息。”
“我没事！”释寒枝咬着牙喊，“我可以，我能弄清楚这究竟怎么回事！”他弯腰捡起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门开了。
一号地窖里面是空的。一件货物都没有。
释寒枝愣住了，周围的小厮的惊叫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老板娘推开他走下去，脚步声回荡在空荡的空间里。
“带他回去。”老板娘冷冷地说。
释寒枝被几个五大三粗的伙计挟持着离开地窖，周围的一切都在远离他，他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老板娘与伙计们的对话最后传进他的耳朵。
“……地窖最后是什么时候打开的？”老板娘问。
“就在今天晚上，释寒枝大人离开的时候，是最后一次打开和关上地窖。”
“丘老没有出来吧？”
“没有，他一直住里面呀。只是释寒枝大人……他之前一直守在这里等货的，只有这一次中途离开，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有一个伙计附和：“对对对，一定是有人故意支开释寒枝大人的！就想趁着新人节外面杂乱，来偷货！”
释寒枝几乎是绝望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消失，他被带上了楼。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回房间的，门关上之后，他听见门被从外面锁上了。释寒枝反应过来，冲上去想打开门，却拉不动。他退后几步，心里彻底空了。
折美楼的另一边，柳朔长正拉着与点准备逃跑。
“你干什么？！”
与点吃惊地看他穿着黑衣戴着新人节的面具，正往窗台上爬。
“我们有钱啦！快走吧，离开上都。”
“你怎么就有钱了？而且我们不是答应释寒枝——”
柳朔长打断他：“缺心眼，你不会真的想跟他们混吧？飞土是些什么人？骗人杀人可不输给他们的敌人，跟他们混？把广陵咒交给他们？纯粹是活腻了。”
与点怀疑地看着他：“那你还答应他干什么，我们当初就可以逃走。”
“哎呦，我的小少爷，不答应他等着他把我们供出去吗？你还能相信谁？我可是谁都不信。”
“广陵咒你也不要了？”
“那本是假的！假的！我带来的就是一本破书，”柳朔长张牙舞爪，“你懂不懂啊？我用来骗钱的，真的广陵咒才不会带在身上。所以不能等三月十七匡允来检查，不然我就露馅了！我必须现在逃跑！”
“广陵咒是骗人的，答应释寒枝是骗人的，合着你骗人一直骗到现在？！”与点更无法理解他了，上前捏着他的衣领把他揪了下来，一把扯下他的面具，“柳朔长，你给我解释清楚！”
柳朔长瞪着他：“我是骗了很多人，但唯一没有骗的就是你。我觉得我们可以一起逃走，然后干出一番事业来。我跟人有交易，把释寒枝从后院支走，我就能拿到钱。”
“……你是故意带我去新人节的。”
“是，本来还想弄出一些小事端等他来救我，谁知道你比我能惹事，就成功地把他弄街上去了，还去了很长时间。这下和我交易的人就有机会潜入折美楼啦，哈哈哈。没想到我竟然真的能坑到折美楼耶。”
与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退后了几步：“……你真可怕。”
“比你见到的袁将军、匡晗、妖族还可怕？比你上刑场还可怕？”柳朔长变得凶狠起来，他揪起与点的衣襟，“少跟那些家伙混！他们都是大人物，有他们的规则，我们掺和进去能得到什么好处？记住，我们没有底牌，掺和进去了就是任人宰割。现在逃走，一切都与我们无关，以后也不会有别的破事。”
“你在跟谁交易？为什么要把释寒枝支走？”与点冷冷地推开他，“我要确定释寒枝没事，你不跟人家混，也不能祸害人家。他对我们不错。”
“只是支走而已，怎么会祸害他……可能就是小偷想来偷东西，反正折美楼这么有钱，也不会损失什么，大不了扣掉释寒枝几个月工资呗！走吧走吧。”柳朔长说完又想往窗台上爬。
这时屋外传来巨响，把两人吓了一跳。
与点跑去门边观察情况，柳朔长见状更快地往外爬。
“你真不跟我走就算了啊，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与点看了柳朔长一眼，没空管他。与点去推门的时候，门竟然开了，这让他惊诧不已，自己被释寒枝带回来的时候，门明明被释寒枝锁起来了，怎么突然又能打开了。
这时他看见落在地上的一根断了的琴弦，他捡起那根琴弦，有一丝反光。
释寒枝独自坐在房间里，他在经过与点和柳朔长的房间时，已经给他们打开了锁，这事一过，自己在折美楼的一切职务都会被罢免，自己已经没法再保护他们俩了，希望那两个孩子自己逃跑吧。
毕竟，有这种大事发生，折美楼不会再特别关注柳朔长了，如果他能放弃广陵咒的话，自己留了些钱在那个房间，应该够他出去谋份工作。
至于与点……他只能寄希望于，柳朔长逃跑时能带上这家伙了。
释寒枝想起荆毅，以及他带领的飞土，苦笑了一下。老板娘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且也明说了，她肯定怀疑自己在背叛她吧……那么，也不能指望老板娘能保守秘密了，与其被发现、被追杀、暴露组织的秘密，不如自己自杀。
他起身，走到桌前，拉开抽屉，拿出匕首来。
其实释寒枝还是有点话想对荆毅说的，如果当年，荆毅把他扔在折美楼，而老板娘也没有救他，他就早死啦，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也不会拖累飞土。原来他从小到现在，都是拖累别人的角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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