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2）
那天方南接完那通电话的状态，几乎吓着了路小宇。
他只觉得自己前一秒还站在超市和方南愉快地聊天，后一秒，不知怎的，挂上电话的方南一张脸就如同失去了血色那样苍白。就连离开前最后那一句匆匆的告别都显得十分勉强似的，路小宇站在超市收银台的入口，呆呆看着方南急切离去的背影，也想不通究竟能发生什么紧急的事，让一个人一瞬之间脸色大变，能着急成那个样子，连推车里挑选好的东西也不要了，往出口走的时候，还好几次撞到等待收银的队伍，撞掉了一个中年妇女手上拿着的东西，方经理这样好脾气性格又好的人，居然都没有停下说一句对不起。
他当然不知道方南为什么那么害怕，那么着急，没人知道，就连打电话过来的许姨自己都没有想到，那句再正常不过的提醒，能让方南一瞬之间产生多么糟糕的联想。
挂上电话就着急往家赶的路上，方南几乎就和疯了一样。
他后悔没有买车，一路地铁转乘的时候都在往电梯上方抢行，直到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回到居住的公寓，早已是一背心淋漓的汗。从电梯门里冲出来，方南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楼道的两边，有没有站着身份不明的人把守着，结果并没有被他看到那样的人，他悬空的一颗心才稍微放下来一点。
拿钥匙打开门之后，方南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守在玄关，已经穿好鞋的许姨。
许姨是方南请来照看阳阳的钟点工，已经为他工作了大半年的时间，人老实，对阳阳也好，就是有时候说话不挑重点，还喜欢小题大做，一点小事描述得像多么大一样，容易让人误会。
就好比现在，方南满脸冷汗的同她打了个照面，同时视线越过她，望见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喝茶的同栋邻居江太太时，才终于知道许姨的那句“家里有人来的”指的只是有邻居上门作客，让他赶紧回来招待的意思。
方南的半截呼吸这才终于落了回去，半晌，才算找回自己正常节奏的心跳。
还好，还好不是那个人，吓死他了，他差一点都以为，会有一大帮子保镖，强行闯进来，抢走阳阳了……
“东家，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车上是不是闷着了，赶紧进门换身衣服吧，小心着凉。”
许姨看见像从水里捞起来一样的方南站在门后，自己也吓了一跳。今天方南晚归，她已经义务加班了快四十分钟，但方南对人一向和气，阳阳也乖巧听话，是以她从不计较这样的小事。
再说了，她为这东家也工作不少日子了，虽然方南从不主动提起，也早能看出来，这个家里，其实是没有女主人的。一个成天忙活工作的大男人自己带着个半大孩子，想来必是有许多的不容易，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许姨从老家上北京来打工，也是来了才知道，这首都不愧是大城市，就是带着孩子的单亲爸爸，时间久了，也总有闲不住的邻里前来说合的。
这不，他们同栋楼的江太太就是一个，三天两头的，摸准了时机就往家里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个儿看上了方先生呢。
许姨想着想着便咋舌。她是不大喜欢江太太的，却又拦不住是方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只给方南匆匆打了个电话通知，就把人迎进门来，端茶倒水地伺候着，却又不愿意江太太与自己打听起太多东家的隐私事，便一直站在门边等着方南回家。
见着了方南，许姨的脸色也才稍微好看了一些。她替方南接过公文包，又将西装外套挂上，才凑近了，用旁人听不见的小声对方南嘀咕起来：“这江太太非要进来，我是拦也拦不住了。这次来又是带着照片的，说有什么老同事家的闺女想让你认识认识，方先生，你可做好准备，这带着孩子的男人，再找对象可不是好开玩笑的，得看女方对孩子怎么样，也得看孩子自己喜不喜欢。”
是了是了，方南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两手在许姨的肩上一摁。
“多谢大姐关心我，我会应付好的。”他也压低声音说。
此后，便深吸一口气，换上拖鞋，挂上一脸热情笑容进了客厅。
不用许姨提醒，他也早知道了，这江太太，从来不是好打发的。眼看着就要到更年期的已婚妇女，家里状况不错，打三十多岁往后，就半辈子没上过班，成天闲在家里，孩子上了大学之后就没什么操心的事好做，只把邻里间的那点儿关系当成了一生的事业，不仅去居委会做了个挂名义工，又参办街道的老年活动中心，带头组织了许多的小区活动，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发觉自己有一项替小区的单身男女拉对象的红娘技能，这就上了头了，要不是物业拦着，方南相信，她都有决心要在小区弄一个上海人民广场式的相亲角出来。
其实不止方南本人对这事觉着心累，江太太更是，她撮合年轻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唯独这方家的先生是一块硬骨头，明明年龄合适，虽说带着个孩子，学历、工作都不算差，要说再找，也是好找的，可这人就和看破红尘似的，对她过来几次说合，都是一句“孩子还小，不着急”给推诿回去。什么不着急！她就挺着急的！就是因为孩子还小，不得需要给孩子找个妈么！这一个家，没有女人，哪能叫个家？成天请钟点工给孩子做饭、洗澡，那算什么事，外地来的老阿姨，也不知道饮食习惯卫不卫生……江太太皱着眉心，看见方南进屋，更是一脸的语重心长起来。
她不开口，方南就能把她要说的台词给背圆出来。
“江姐——”方南换了个亲切点的称呼，一步就迎了上去，阳阳在江太太对面的单人沙发椅里默不作声地玩一只长毛熊娃娃，方南见了，在他小腿上拍了一下，孩子就乖乖跳下地来，拖着玩具进了自己房间，悄没生地关上房门，不出来了。
方南便占据了那个单人沙发的位置。
“您上回说的那事儿我考虑过了，但我毕竟是外地来打工的，这还没排上个本地户口呢，孩子上学都负担不小，什么人跟着我，那也是受委屈。”
江太太则不以为然。
“就您是外地人？咱这地方，满哪儿不是外地人啊，又不只你一个。再说了，你这不好歹还有个房子呢吗，按说咱小区这地段，一般人他也买不起，您这层次不低，不敢说给找个本地姑娘，和您一样优秀的外地姑娘，我还不能给你找一个？”
“嗐，什么房子，这不还欠着银行贷款的嘛。”
“那就正好找个人一块儿还啊，再说，您这大集团大公司的高管干着，要是拿不下这点贷款，当初也不得买这地角不是？方先生，不是我说，可别把自己想得太差了，不就带着个孩子吗，你这长相，也斯斯文文，顶匹配你这个学历，多了是女孩子喜欢，再说，这外地来的，没户口的女孩子，多少是家里在北京城拿不出个首付的，你就是让她找一个二婚的，一块儿还着房贷，但凡能留下来，她原意的很！”
方南干笑一声。两根手指头在西装裤的膝盖处摩挲了一下。
“还是别留下了，等还完贷款，我带孩子回老家。”
“这……”江太太说着，一下愣住。好容易还完了北京的房贷，做什么又要回去呢？
“方先生，这么大的决定，你可得想清楚……”
“劳您记挂，我想得挺清楚的。”方南对江太太微笑了一下，“北京很好，教育好、医疗好、工作机会也好，但留在这儿，我心里总归不太踏实。孩子现在归我，可我工作太忙，总有顾不上他的时候，这儿是是非之地，我想让他在更安静安稳的环境里长大。”
“这事儿你和前妻商量过吗？”江太太又问，“孩子总归不是你一个的，要带回老家去，双方都得同意吧。”
她说起方南的另一半，想起没想便用了前妻这个词，听得方南一阵好笑，说得好像他当真和什么人结过婚似的。
方南做出苦恼的模样，长叹了一口气。
“江姐，也不怕你笑话，倒不如说，我想带着孩子离开，也就是因为之前对象的问题。”
江太太倒吸一口气。
这可不好办了，她还是第一次听方南说起另一半的事儿，听他这凝重的语气，似乎这位前妻也不是个好相处的，难怪方南对再婚这个提议一直这么抵触。她之前只以为，方南不过是个离了婚条件还不错的男人，财产和孩子都已经分配清楚了，现在看来，八成还有些矛盾龃龉，这要是介绍了熟人的女儿给方南，再闹出什么不体面的事，会不会也怪罪到她的身上……
江太太有一点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进行下去。
方南瞧见她终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自己这回的策略算是找对了，便顺水推舟地递了一只茶杯给江太太。
“江姐，看中房子的，都想留在北京。我是肯定不做留下的打算的，这时候再处对象，耽误的都是对方，您说对吧。”
江太太呵呵两声，捧起茶杯。连答了两遍“也是，也是……”，目光便不再与方南交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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