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2)
“那你打算怎么办?”方南又问。
“能怎么办,我爸不让,我就自己查呗,我又不是只能靠他。”郑铭源赌气着说。
“也是,你还可以找老丈人帮忙。”方南突然打趣了郑铭源一句。
郑铭源现在这个正在谈婚论嫁的对象,基本就是家里为他物色好的完美人选,北京房地的出身,北京市政府国资设立的集团,从07年起就是国资委搞非经营性资产接受、管理、和处置的平台。这样的对象,家里的关系想必不会浅到哪去。
那原本也算是一句极具可行性的建议,可话从方南的嘴里说出来,偏偏就很气人。
郑铭源如同吃了一只苍蝇那样看方南一眼,咬牙切齿地回他:“有时候我真想掐死你。”
“行了,开个玩笑,就当是那天对我的补偿。”方南在桌面上敲了敲,打住了郑铭源刚刚升起的情绪,他的表情现在很平静,低垂下的眼睫都在脸上落成一道阴影。他当然知道以郑铭源的心气,还不至于找未过门的女方家里开口的地步,那他找到自己,想必也只有一个理由——
“你这不是去了远播吗。”郑铭源理所当然地说。
“所以你就来打我的主意?”方南抿抿嘴,“我去的是战略发展部,又不是去搞资产重组,去查账的,我能帮上你什么忙?”
“我怀疑陆家人自己搞了什么套壳公司,签了些不合规的假合同,你的部门又搞土地储备又搞投资规划,那么多合同从你手上过,以你的眼力,就看不出个端倪?”
“吃力不讨好啊,少爷。”方南突然笑了,“我现在就这一份工作,要养我自己,还得养孩子,办砸了怎么办?岂不是连个混日子的地方也找不到了。”
郑铭源沉着一张脸看着他。
“那这个忙你帮是不帮。”
方南静静坐了一会,点了点头。
“我帮。”他回答,“本来我的合约就还有三年半,我怎么干工作,你说了算。”
那句话是他想得到的答案。可是得到了方南的应允,郑铭源却并不高兴。
“就永远只能是这个理由吗?”他忍不住问。
虽然知道蠢,知道问出来可能会丢面子,但他还是问了。
果然方南永远都不会让他失望。
“是,就只能是这个理由。”他回答。
从兴趣班把阳阳接出来的那一刻,方南的感触颇深。他仿佛已经许久不见儿子一脸嬉笑地撒腿冲他跑来,仿佛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和他拥抱,两个人一块有说有笑地吃东西。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尽力提供给阳阳最好的照顾,却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来没有问过儿子,到底三年期限一到,愿不愿意跟着自己离开北京这个问题。
届时,他可能要换到全新的地方去上小学,也许还是上的公立小学,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又有新的环境、新的老师、新的同学、甚至新的方言要去适应,这事关孩子到底会不会高兴,方南觉得他必须要问。
嘴里咬着一根两手并用才从薯条盘子里挑出来的超长薯条,阳阳握着那根薯条,就像握着什么可以炫耀的战利品,他在快餐店坐着脚碰不到地面的高椅子上晃荡着双腿,冲方南傻笑着。
“那爸爸会带我去什么地方?”他问。
“去南方。”方南回答,“回爸爸的老家。”
“爸爸的老家是什么样?”
方南想了一下。
“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比这里便宜,空气也比这里好,生活节奏也慢很多。”
“什么是生活节奏?”男孩眨着亮晶晶的眼望着方南。
“就是爸爸虽然也要出去工作,但是会比现在多很多的时间来陪你啊。”
“真的吗?”男孩的眼底一瞬之间就放出光来,嘴里的薯条一咬露出两排小牙来笑得光灿灿的,“那我要和爸爸回去!”
“可是回去了,就没有阿姨照顾,你得自己学会照顾自己了哦,不能没人看着你,就趁爸爸不在家老是偷吃零食不吃饭,还有南方到了冬天屋子里没有暖气,也不能再老光着脚,踩着地板到处跑,知道吗?”
“没有暖气啊……”阳阳原本兴奋着的一张笑脸忽而缩了缩,“可是阳阳怕冷的哦……爸爸也怕冷的,那……那冬天阳阳就和爸爸盖一床被子,暖着爸爸的小趾头。”
“行啊。”方南笑了,“到时候我们再在被子里放几个热水袋,要是想掀开被子上厕所呢,爸爸就抱你去,所以冬天不能故意不喝水,也不能憋尿尿哦。”
像被说中了什么心事似的,男孩一笑,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那爸爸,我们怎么去你的老家啊?坐飞机,还是坐火车?我可以带走我的大城堡还有奥特曼战队吗?还有箱子里的小汽车?”
“这就交给爸爸来安排吧。”方南摸了一把儿子的头,眼神柔和而又坚定,“只要你愿意,爸爸一定会努力做到这件事的,会非常非常努力。”
“也要注意身体哦。”男孩昂起头说。
方南点了点头。
“那我们拉勾勾。”
男孩忽而举起的小手戳到了方南的眼前。
“我们拉勾勾,爸爸和阳阳要永远在一起。”
“好。”
方南应了一声,视线不知因什么而忽然有些模糊,他撇过头去,假装分神打了个哈欠之后抹了一把眼睛,再回头时,他对儿子温柔地笑笑,“拉勾勾……”
隔日的周天,方南带着儿子去了动物园。他花了一整天,陪阳阳徜徉在各个动物园场馆间,看他喜欢看的爬虫和大猩猩,陪他吃冰淇淋,让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去看高高的长劲鹿。
那是久违的,只有他和阳阳两个人痛痛快快玩乐的一天。
方南无视了所有的电话和邮件,故意安排了那么样放纵的行程。因为他知道,过了这一天,他便会回到远播,而这一次,已经同上一次不一样,他不单单只是回去工作,也同样,势必被裹挟着,投入一场新的纷争和风波之中。
只剩下三年,他对自己说。
三年一到,他就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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