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亲（1/2）

整个冬日，荀慧娘都在织着布，织布机的声音连续不断从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

孙家小姐与秩威镖局少东家的婚事已定，孙霖繁向来喜爱荀慧娘的手艺，亲自请求荀慧娘织一匹布，作为嫁妆。孙家嫁女出手大方，一匹布愿出百银，当日便预付一半，剩下一半收到货物立刻交付。

荀慧娘便关了铺面，专心致志在家中日夜赶工，一日也不过得二三尺。

有些老主顾想要买些东西，还会寻到家里来，多是些女人，黎祯要在镖局里做事，便只能由贺元弈接待。

他生得唇红齿白，眉目鲜明，如菩萨身边的金童一般。他时常面带笑容，待人有礼，三两句话出口，那些女主顾才晓得他方才不着痕迹地夸了人，不由得心花怒放，又多掏了荷包买些别的。

商铺关了些时日，荀慧娘发觉收入一点儿也没少，反倒因为贺元弈，来往的顾客更多了。邻家大婶见了，直道羡慕不来。这般伶牙俐齿，还长得标致，可别是财神爷身边的散财童子下凡来了。

见到荀慧娘走出房门喝口茶水，邻家大婶隔着篱笆说道：“慧娘，我见阿一小小年纪，怪可怜的，总这样无名无分寄人篱下也不是个事。我看呀，你干脆把他收做干儿子，日后，你也有个养老的。”

荀慧娘一笑，说道：“不是还有阿祯么。”

“那怎么一样？”邻家大婶是个人精，心中觉着黎秀才靠不上，但她只道，“黎秀才要考举人的，日后还要去做大官。哪家做官的大老爷，会把一个只是照料他几年的婆子带在身边？即便黎秀才有心报答，你也至多得他几两银钱。姐姐说话难听却是为你好，到时，你说不准还是个拖累。”

荀慧娘面上怔愣，揉了揉衣角：“诶，我先进去了。”

她想了好几日，越发觉得那话有道理。

一日夜里，等到黎祯回来，荀慧娘避开贺元弈，对黎祯说道：“阿祯，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黎祯注视着她：“您说。”

“我思来想去，我们收留了阿一，但他没名没分的，住在这里，瞧着还是像个外人。”荀慧娘握着他的手，“我想着，干脆就让他做我干儿子，以后便是一家人了。”

黎祯笑道：“我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呢，那还不是您说了算？”

“你同意就好。我一个无儿无女的寡妇，以后有阿一照料我，你便放心去做你的大官，施展你的抱负！”荀慧娘笑容慈祥，注视着面前的青年。虽说平日里对他的懈怠有所不满，可她打心底认为黎祯是能成大才的。

黎祯心里觉得，荀慧娘这算是触底反弹？早年受过各式的苦，往后的日子似乎越过越顺畅。她以为阿一是今后能在身边养老的，却不知道她那干儿子并非池中物。

回到房内，荀慧娘便向贺元弈提了收做义子之事，贺元弈犹豫片刻，当即便叩头，叫了一声干娘。

荀慧娘笑逐颜开，伸手在他面颊上抚了抚，话语无比温柔：“阿一乖，干娘疼你。”

黎祯想起了郭玉培，那老太监从未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和他说过话，但他察觉到，郭玉培看他的眼神也是如此慈爱的。

“你说你无姓，那以后，你就随我姓，叫荀一。”

贺元弈无法拒绝她的好意，说道：“儿子听干娘的。”

荀慧娘不识字，只勉强记得自己的名字怎么写，她以为贺元弈和她一样不识字，催促着黎祯去写下，拿来给他看。黎祯大笔一挥，写在纸上，他的字不算好看，但刚劲有力，笔笔如刀，潇洒隽逸，如他这个人一般不羁。

“对了，我还有东西忘了给你们。”荀慧娘走出房门，不一会儿走回来，手里拿着两件棉袍，“这是我托人做的，一人一件，足称的棉花，保证暖和。”

将棉袍接到手里，沉甸甸的分量，显然是件不掺半点假的御寒上品。黎祯不由得看着荀慧娘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她就像是另一个郭玉培……黎祯一激灵，这样的想法太过荒唐，一想到荀慧娘那张脸变成郭玉培，顿时浑身毛得慌。

过几日天色大好，一大早荀慧娘就拿了些衣物晾晒在院子里，其中有一块颜色老旧的布，黎祯一眼瞧见，忍不住凑过去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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