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前夕前尘(2/2)
“司徒公子,当时有同去吗?”赵衔乐明知故问。
饶羽道:“出去的只有师尊跟君一,司徒?他当时应该在这里冥想,我在楼上没有撞见他。”
把摸不着头脑的饶羽送回去之后,他们还是没有回房去休息,依旧停留在无人的过道上。
赵衔乐愁眉不展:“如果是谎言,未免也太拙劣了。”
秦君一心如明镜,这定然是饶素生搞的鬼,自然又是些不可告人的阴谋,他不能戳破,只能告诫:“这把戏只有饶素生才理得明白,衔乐兄你记得离诛天阁的人远些便是了。”
赵衔乐欲言又止,这话是不想让他再问下去,他也不去自讨没趣,灯笼往秦君一面前一推:“你心里有底就好,我去休息了,灯笼你提着,免得有人起夜被你吓到。”
秦君一抬手打了个哈欠:“我也该歇了,衔乐兄这是要往哪走?”
赵衔乐的睡铺应该是定在秦君一旁边的,可他的走向却是往楼下的,那是白日清修的地方,垫子倒是有几张,赵衔乐这么虚弱的身子骨,真的歇息一夜恐怕又得染病。
秦君一把抿唇不语的赵衔乐生拉硬拽的带到了熟睡的萧皖木床前,这本该是赵衔乐的位置。
秦君一不知道他是真睡还是假睡,把赵衔乐推到了自己窗边,中间挡着屏风:“你睡我这,我去睡他的床,他…心性不坏的。”
赵衔乐没有推脱,他如果再病倒,又会变成拖累。
秦君一也没有再出去吹夜风了,萧皖木的床同他兄长的拼在一起,萧皖楚也睡得熟了,秦君一倒也不讲究,外袍搭在一边就躺下了。
他,又做了很长的梦,很沉的梦。
终于没有那些滚烫火热的岩浆了,是草木葱郁的玄翎山,林风瑟瑟,卷起他额边的头发,聒噪的蝉鸣不息不止,他袖口露出来的那双手,纤细,却小了许多,褪色发白的布衫表面已经被洗得发硬,还有几处线头已经断开了。
心脏里像忽然搅进一把尖刀,当真是撕心裂肺,空气都滞凝了一般。
“你在犹豫什么!”
一股猛力忽然拽住他的头发将他拽倒在地,他下意识的不是反抗,而是畏惧,旋转的视野里出现一张猩红的面孔,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黑发蓬松,略显杂乱。
秦君一瞳孔骤缩,不知是忘记反抗,还是不愿反抗。
“自欺欺人!你恨他吗!你分明该对他感恩戴德!是他救了你哈哈哈!是不是!是不是!”这女人笑得癫狂,粗暴的将他的头按在地上。
秦君一贴着地面那侧的眼睛淌进了鲜红的血水,他张嘴的时候,竟然不可抑制的带上了哭腔:“我…没有…我是真心实意的…我没有!青姨…”
她越来越用力,几乎想把秦君一的头颅砸成碎片:“他救你脱离苦海!脱离我这个苦海…哈哈哈哈!你!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
耳边充斥着青鸢怒火中烧的斥骂声,还有越来越大的嗡鸣声,他抓着草茎的手忽而抓紧,忽而又松开:“我…从未有过!”
“秦君一!你欠我的!你该死!你该死!”
他被女人瘦弱的手臂提了起来,掐住脖子踢了起来,青鸢的面孔的狰狞可怖,在秦君一水雾氤氲的视线之中变得更加扭曲,因为痛苦他下意识的抓住那双将他扼住的手臂,冰冷光滑,是被灼烧的皮肤痊愈后特有的光滑感,秦君一像碰到了炉火炭石,那股冰凉的触感像火蛇一样蔓延至他的全身,他只是痛苦的呜咽着,全然不再有挣扎的动作。
“秦君一!秦君一!秦君一!醒醒!”
秦君一兀地睁开眼睛,口鼻呛进冷冽的茶水,眼里全然都是血丝。
“唔咳咳咳咳…”他狼狈的蜷缩成一团,脖子上的痛楚是真实存在的,他捂着颈项的十指缝隙间露出的指痕清晰可见。
“做噩梦了?”赵衔乐看他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才终于松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茶杯递给他手帕。
秦君一接过去胡乱的擦拭着脸,可是呼吸却怎么都平稳不下来。
“刚才,你在掐自己。”赵衔乐在屏风外面去倒了一杯温茶,顿了一下,又忽然添上一句:“他们晨休去了,我害怕你出事,才进来的。”
秦君一张口欲言,习惯的想要扬起嘴角露出那枚雪白的虎牙,眼中却忽然滑下一滴眼泪,泪痕从眼角一直落下,淌进嘴里,因为茶水的涩味,所以只剩下了咸味。
他脸上一片空白,忽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赵衔乐也愣住了,将要递过去的茶水也忘记了,或许他这个时候离开才比较好,他如此想着,也这样做了。
“你再休息一下吧…”他把杯子放在床板,如同回避一样不再去看秦君一,拉开屏风退了出去。
“等等!”秦君一仓惶的把他叫住。
赵衔乐没有回头,只是停在那里:“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放心吧。”
秦君一喘着粗气:“不,不是,我有问题想问你。”
赵衔乐应道:“你问吧,我就在这。”
秦君一酝酿了许久:“如果,恨一个人,为什么还要救他?”
赵衔乐眉心浅浅皱起:“这个问题,太笼统了,恨是何种程度的恨?他所救之人,同他又是何种关系…施救的时候,又是何种场景,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自然就是答案了。”
“怎么会,就是、越揉杂,我越不明白,我…没有替我解答过,我看的那些书里,也没办法解答我的问题,皖楚哥,同我提到你的时候,说过你心思细腻,通晓事故,你…该会知道吧?”极度不肯定的语气说完之后,他又自嘲的笑了笑。
赵衔乐背对着他,脸上的无奈的笑与他如出一辙:“你问的这个人,想必就是将你抚养长大的人,青鸢前辈吧…”
秦君一如释重负道:“是…”
“荼饴堂那场火灾,我也了解一些,你被救出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这个被救的人,无论是谁,结果不会改变,你能活下来,想必是另有奇遇,可是我想…对于青鸢前辈而言,如果,如果那个人是她自己的孩子,该有多好。”赵衔乐盯着地面,“她对你恨,源自于…你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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