挠痒(1/2)
“不——抄——了!”
阿杏正要推门进去,一沓宣纸直冲面上飞来,她灵敏地转了个圈儿,错身躲开了堪堪砸来的纸笔。可惜,还未待她松口气,手里端的碗碟筷子却纷纷跌落在地,一片狼藉。
“天呐!我的鱼羹!”她失声惊叫。
孙嘉树连忙跑上前帮忙收拾。汤水肉糜洒了一地,他嗅了嗅地毯上的味儿,慨叹道:“好鲜啊,”半晌后,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妙,骤然神色巨变:“坏了,这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呀,”阿杏没好气地说道,“我替你那个臭脸哥哥给你送饭,没奖赏就算了,难道还要看你的脸色行事?”
“不是,”孙嘉树手忙脚乱地拾掇地上的菜渣,来不及解释,只说道:“坏了坏了,汪兄要是闻到这腥味,铁定又要罚我。”
“又罚你?为什么呀?”
阿嫮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手里拈着一只硕大的母蚁,替孙嘉树答道:“他讨厌难闻的气味,喜欢香。”说完,蹲**子,将手里的虫子轻轻放在鱼汤里。
“阿嫮,你在干吗呀?!”阿杏看见那只腹部胀得鼓囊囊的蚂蚁,惊惧得躲闪到了一边,满脸写着“你是个女孩子,你怎么能玩虫?”的质疑。
孙嘉树叹了口气,摸了摸阿嫮的头发,无奈地劝道:“阿嫮,它已经死了。你给它吃再多的食物,也活不成啦。”
“我见过的。”阿嫮飞快地摇了摇脑袋,“死了,还能活。”
“好吧。”孙嘉树放弃劝说,将那只虫蠡的尸体从残汤中拈了起来,放回阿嫮手中。阿嫮双手捧着蚂蚁,窜到了屋子另一边,跪在神龛前,开始做她虔诚的祷告。
“话说回来,你的家规抄完了吗?马上就要过新年了。若是你还不能出门,我都没伴儿玩,无聊透了!”阿杏回过头来,有些懊恼地说。
孙嘉树灵机一动,从身边抓来纸笔,递到阿杏面前。
“你让我帮你抄?不行,我就是有心帮你也不行。”她连忙推开孙嘉树手中的纸笔,将手背到身后,面有难色地说道:“我不识字。”
“我有法子。”孙嘉树得意洋洋地说着,即刻将阿杏拉到案前,随手抓了一张已经抄好了的,又拿了一张新的白纸蒙在有字的纸上,胸有成竹地一笑:“你照着我的笔迹描摹,摹写一张一模一样的便好。”
阿杏看了看他的眼神,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纸笔,面上流露出一种颇为辗转迟疑的神色。
孙嘉树连忙撺掇她道:“不是让你自个儿抄,我们一块儿抄,你只需帮我负担一丁点儿的量就行。抄好了,我带你去看小简唱曲儿——再说了,你这么写写字,多多少少就识几个字儿了,以后也方便多了不是?”
阿杏被他逗笑了,立马夺过他手中的纸笔,嗔怪他道:“好好好,我帮你就是了。真不知该如何说你!明明刚认识你时,还是个朴实死板的人。”
“千万要摹准了,一笔一划都要合得上。”孙嘉树小心吩咐着她,一丝不苟地指导了一遍,教她如何写,想了一想,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又当即写了一张字迹稍有不同的,郑重其事地交给阿杏:“两张轮着用,我怕显得假了。”
阿杏接过这张新的,与另一张仔细比对了一番,疑惑地说道:“就是不识字的人,也能看出个大概了。这算什么家规呀,通篇也就只有两条规定。”
“是呀,”孙嘉树无奈地笑笑,“一则是不能私藏零花钱;二则是不能吃独食,背着他喝酒。”
阿杏听完,向孙嘉树投去了质疑的眼光,笑道:“嘁——还家规呢。我听着倒像是哪家怨妇的丈夫不安于室,沾花惹草,自己随口定的规矩呢。”
“呸呸呸!你这算什么比喻?”孙嘉树矢口否认,心中却是非常想认同她的说辞,可又不敢胡思乱想,怕她看出什么端倪。可是他默然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真的?”
“那是自然呀。”阿杏认真地点点头,“我常同厨房的王婆婆去市集买菜,总能听到这些闲话。坊间女人喜欢聊天儿,三五成群地坐在外边晒太阳,一边濯菜一边说,哪家哪家的娘子偷人啦,哪家哪家的丈夫是个窝囊废……总之嘛,男人若是不作为,必定成天没事干,只想着喝酒偷腥!”说完,她摆摆手,嗤之以鼻地冷哼了一声,补充道:“若是我以后会嫁给这种男人,我甘愿孤老终生呢。小树侠,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变成那样呀!”
孙嘉树听完她的说辞,忽然心虚起来:她说的那些窝囊男人的恶习,他居然占了快一半。于是有些难为情地问道:“那有没有好男人的例子?”
“嗯……”阿杏根本不认识几个男人,装模作样地端起下巴思考了好一阵,才终于得出一个结论:“我家老爷这样的,便是好男人了吧。”
“好吧。”孙嘉树有些丧气。
“还有还有,不知道你见没见过,”阿杏放不下面子,又赶紧说道:“那些驻边打仗的将士,都可威风了。好男人就是那样的吧,又勇猛又善良,为国家和百姓抛头颅洒热血!”
孙嘉树心中一动,脑海中顿时浮现了许骁骢那张脸。
有了阿杏的帮忙,抄写家规的速度马上提高了不少。于是,孙嘉树索性让阿嫮也来帮忙,代价是每天替她捉十只色彩花纹不同的虫子。阿嫮写字的速度出人意料的快,没过多久,在三个人的一齐努力下,孙嘉树终于完成了抄写一万遍家规的任务。
腊月十八这天,边时雨一反平常地没有出门。
近几日都是晴好天气,整个小院都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边时雨解了厚重的狐皮大氅,坐在一树梅花下,煎水,沐发。温煦的阳光围拢着香气,轻飘飘地浮在空中,满院都盈漾着馨香。
孙嘉树抱着一万份抄好的家规,先是叩了叩身边的门,才缓步走上前去,有些心虚:“汪兄,家规抄好了。”
边时雨正专注于在水中寻找一根枯黄的分叉,来不及理他,只急急吩咐道:“我脖子上有些痒,你快帮我挠挠。”
“噢。”孙嘉树凑上前去。
边时雨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单衣,满头长发皆从耳后拨到前面去了,露出纤颀的脖颈。他的肌肤是苍冷的白色,此时却照映在金色的暖阳下,两抹本不相融的色调交织在一起——出乎意料的,很是相宜。因为瘦,他颈下有一块微微凸起的骨骼,仿佛一座低矮的丘壑。一只蝶停栖其上,轻风拂过,两扇蝶翼微弱地翕动着。
因为怕冷,平日里,边时雨总喜欢用一圈厚重的绒毛将脖颈掩住,以抵御寒风。孙嘉树几乎没见过,不禁看得有些失了神。
“磨蹭什么呢!”边时雨不耐烦,催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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