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2）
北方小镇的夜晚总是降临的很快，这里还保留着上个年代从土地里冒出的层层叠叠的筒子楼，它们拥挤，狭窄又规整，每一扇亮起又熄灭的窗户在浓浓的夜色里如同海平面上缓缓升起的无数颗时而灿烂时而暗淡的星星。
周意仰着脸去看这些，黑暗沉甸甸的压在他的肩头，指尖燃烧的火光挣扎着想要再多活一秒，深冬的夜晚里有很厚很重的思念掺杂着朦胧的雾气，周意想到周欢，想到周欢哭红的脸，洁白的牙，红肿的唇，泪水从他黑鸦鸦的睫毛下面流出来，自己的手附在他的脸颊，感受滚烫的眼泪，那些泪像是一个个在指尖跳跃的小火苗，把自己烧的痛而无畏。
门被敲响的时候，周欢还躺在沙发上抽烟，敲门声规律而清脆，可以推断出是一位教养良好的人。
屋外的树影悄然潜入映在白色的墙壁，木色的地板，以及周欢漠然的面孔上，在第三次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抽着烟，趿拉着人字拖去开门。
门外的男人站的很挺拔，楼道昏黄的暗灯**的亲吻陌生男人的脸，光影也流连忘返，周欢微微仰起头，烟雾喷在周意的脸上，男人深邃的五官在这暧昧氛围里犹如周欢梦里薄雾漫漫连绵起伏的山峦，于他而言，都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周欢掐灭了烟，在相对无言的几秒后，终于开口：“....你来了。”
“来看看你。”周意接的很快，仿佛只是等着他开口而已。
周欢低垂着细长的脖子点点头：“我....准备睡了。”
“很困吗？”周意问道，他的眼睛落在那一小节截露出的白皮上，便移不开，像是被什么东西黏在了上面。
“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不会待很久的。”
周意的一字一句都变成炮弹接连不断的打在周欢的身上，周欢有些招架不住，他的手死死的捏住门柄想给自己再多添一些勇气。
“不....”就在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周欢抬起头看向周意，他们对视的一瞬间周欢慌了神，他直视那双颜色浅淡的眼睛次数不多，但每一次都足够他回忆很久，瞳孔被黑夜裹挟的幽黑，把他压的抬不起头来。
烟味还没有消散，周欢却率先向后移动了脚步，他放弃无谓的挣扎，因为那让他看起来就像是跳梁小丑，他沉默的从鞋柜里拿一双很旧的男士拖鞋放在周意的跟前，随即转身走回客厅。
周意换了拖鞋，像一条沉默凶悍的恶犬小心翼翼的跟在周欢的身后，亦步亦趋的坐到沙发上。
“喝点什么吗？”
“不用麻烦的。”
“啤酒可以吗？水还没有烧。”周欢起身走去厨房，他有点沙哑的声音从这个小房间的另一头凉凉的传过来，周意像是听入了迷，直到周欢再问一次，他才大梦初醒。
“我都可以。”他一本正经的回答，一双大手乖巧的搭在膝盖上，坐姿端正的像是小学生。
“我看电影里的筒子楼都是公用厨房之类的。”周意随便的问道，他环视这个明显是单身男人居住的房间，打扫的很干净，但物品摆放的却很乱。
“只是外表像而已，独门独户的。”那边传来声音。
冰啤酒很有夏夜的感觉，可现在明明是深冬的季节，北方的小镇里，无论是缺什么都不会缺暖气，周欢拿着冰啤酒走向周意，他看着正襟危坐的周意，嘴角终于上扬起来，眼睛里带着点笑意：“穿这么厚，屋里热，你不脱下来？”
周意脱了黑色长棉服，里面是一件短袖黑T恤，他接过啤酒说：“好像是夏天。”
他们的指尖有一刹那的触碰，然后又双双快速的收回去，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过，周意感受到了周欢冰凉的指尖，似乎还带着点水珠，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他有点想抽烟了。
“是胡杰打电话给我的，我也在想会不会在姑姑的葬礼上遇到你。”周意喝了一口啤酒，吞咽下去的时候有瞬间后脑勺被冰块砸中的感觉。
“我听别人说的。”周欢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投在眼睑下一小片阴影：“小时候...她待我是好的，我不去看她心里过意不去。”
“你比上一次我见到你好很多。”周意狭长的眼睛里浮现出一点笑意：“之前瘦的太过分，现在胖了点，气色也有了。”
周欢有点不好意思的摸摸脸：“没什么烦心事，这样的日子平稳，我挺喜欢的。”
“现在做什么工作？”
“一家甜品店，售货员，有时候会帮忙搬货。”
“两份工？”
“不是，店里除了司机都是女孩子，所以体力活一般我来做。”
“有没有遇见合适的女孩子？”
“啊....”周欢下意识捏紧啤酒，他想想说道：“嫂子长得很好看，你们很配。”
周意愣了一下，他从外套里拿出烟，点上之后反问：“你说佟然？”
“我不知道。”
“上午和我一起的是吧？啊，她是，不过这种东西，谁说的准呢？是吧。”周意促狭的笑了一下，露出又白又尖的牙齿，他的圆形耳环在黑夜里闪闪发光，周欢侧目偷偷看了眼正在大口喝酒的周意，那一刻仿佛又回到十多年前的夜晚，危险又迷人的周意引诱他坠入悬崖。
那时候的周意不是现在的沉稳成熟，他张扬又酷帅，花臂，眉钉，短到露出青色头皮的寸头，一笑起来就能把人的魂魄勾到天边，高高瘦瘦的身体撑着宽松拖沓的衣服，微微驼背的时候两片薄薄的肩胛骨犹如刀片可以穿透衣服挣扎着裂出来。
“在想什么？”周意笑着把冰冰凉的铁罐贴在周欢软软的脸上，这温度惊得周欢一回神，吓了一跳。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周欢注视着周意，鬼使神差的说道：“在想你。”
周意指尖燃尽的烟灰在同一时刻掉在地上。
深夜里，周欢的眼睛亮得仿佛是两颗昂贵的钻石，周意在那里面看到自己，有点惊愕的脸。
“想第一次见面的你。”周欢这样说，说完又摇摇头：“但感觉又不是你。”
“你现在已经是这样长的头发了，还扎着高高的小揪，也很好看，很有男人魅力，很招女孩子喜欢。”周欢抱着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似乎在自言自语：“真的很好看，但已经不是我的周意了，我也不是那时候的周欢了，你知道吧，其实我变了很多。”
周意僵硬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挺直了后背，他很想给周欢一个没有意义的拥抱，但即使没有任何意义，他也给不起。
有水掉下来，周意扭头去看周欢，泪水把他舔舐的水灵灵的，脸也滟滟泛红，像被水浸过的快要糜烂的水蜜桃，惊人的漂亮，像未成年的少女，又像当年胆小羞怯的少年周欢。
“你走吧。”周欢把头埋进去，声音发闷，还带着鼻音：“我说了胡话，但没有喝多，以后请不要来找我了，我们各过各的，就会有很好的生活。”
周意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强硬的东西捏住了，明明一晃好多年，他一直向前走，一直向前走，就是为了抛弃他不堪入目，难以言齿的过去，他是个不能活在过往的人，二十岁以前的每一天都在提醒他活得不如畜生，畸形的家，犹如精神分裂的母亲，冷漠的继父，哭闹的妹妹，还有那些几乎毁了他的东西，他不能面对
，甚至害怕，会跪在这个怪物面前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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