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2)
不满二十岁的方华对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一见倾心。
这个男人在工地工作,方华每一次上学放学的途中,都会摇下车窗去看那个后背宽阔,穿着白背心的男人,她告诉司机,开慢一点,再慢一点呀。
大学里的男生都是孩子,他们戴着眼镜,或者在操场打篮球,穿着洗的泛黄的白衬衫,只会对过路的女孩子们吹口哨,方华不喜欢他们,太幼稚了,她喜欢工地上那个寡言的男人。第一次见到他是自己第一次骑自行车回家的路上,自行车太大,她也不常练习,当一辆车向她驶来时,她慌了神,摇摇晃晃,尖叫一声倒在水泥地上。
大户人家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娇小姐,膝盖被粗粝的水泥地狠狠地扇了巴掌,鲜血哗啦啦的流,小石子也恶毒的黏附在红肉上,疼的方华眼泪直掉,站不起来,自行车更是被远远的甩在旁处。
荔城下午一点的南城区,骄阳似火,行人三三两两。
方华觉得自己就要横死街头了。
她低着头抽泣,隔了一会儿才感受到阳光没了,一道阴影盖住自己,像是把自己包裹了起来。
“你还好吗?”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浑厚,和她在学校里听过的都不同。
方华哭的泪眼朦胧,男人的脸都是模糊的,她胡乱的撒脾气:“你眼睛瞎了吗?没看到我的腿吗?它流了好多的血,我都快要疼死了。”
男人不说话了,他沉默着看着方华,眼睛是肿的,细嫩嫩的两条腿上满是鲜血和肮脏的灰土。他竟然一把把方华横抱了起来,方华吓了一跳,想踢着腿下来,但是一动疼的更是厉害。
“....你干什么呀?”方华哭着锤男人厚实的肩头:“你耍流氓!....我要告诉我爸爸你对我耍流氓....你快放我下来呀....”
男人一声不吭,一双大手紧紧的抱住娇小的方华,把她一路抱进自己阴暗闷热的小屋里。
这个简陋的小屋子,床是破木板,没有床垫,也没有被褥,只有一个薄薄的毯子,一台老旧的风扇吱呀吱呀的转着,发出不满着炎热天气的反抗声,那点子热风吹到脸上,方华便觉得自己被热水当头淋了一身。
男人低着头出去了,那门的高度相对于男人的身高来说,实在是有些矮。
方华有些害怕,她不禁埋怨自己刚才愚蠢的举动。
过了几分钟,男人又进来了,他端来一盆水放在地上,又从窄破柜子里拿出一条裤子,他一扯,那裤子便被撕裂了,变成几块廉价的黑布。
方华看的心惊肉跳。
“....刚刚我不该对你吼叫,你..你别打我,你要钱吗?我...”
“闭嘴。”男人发出简短有力的声音。
方华不说话了。
她的目光跟着男人,男人手里拿着布,走到她跟前,盆里的水晃晃悠悠,映着男人模糊不清的面孔,方华才察觉到这个男人长得如此英俊,剑眉朗目,鼻梁挺直,一张薄唇如刀如剑。
男人抿着嘴,沾湿布料,眼神坚毅又认真,他的手法温柔,轻轻地用布擦去膝盖以及周边的浮灰和鲜血,为她清理伤口。
方华痛的小腿一抽一抽的想往后缩,没想到男人一手握住她细瘦的脚踝,她**不得,脸颊却布满红云。
这是个多迷人的男子啊!方华心想。
简单的清理结束,男人又从柜子里倒腾出点药,擦在受伤的膝盖上,这些东西清清凉凉,加上这个男人的样貌,方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她的脚趾动一动,问道,你叫什么呀?
男人低头为她包扎伤口,不说话。
“我是方华,正在上学,大学就在对面的那条街,我以前路过这里都没看到过你呢。”
“你怎么不说话?刚才是我对不住你,我不应该吼你的。”
“.....你不告诉我,我就一个个去问,你当这是什么年代了,还在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呢?新中国都成立了,你可别一脑袋的腐朽思想。”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男人站起来,盯着方华看。
“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男人问了第二遍:“你家在哪里。”
“你不说,我也不说。”紧接着方华不说话了,噘着嘴巴气鼓鼓的。
男人见她这样,便不再理她,自己出去做事情了。
方华就这么待着,她闷到天黑,才后知后觉这臭男人只要自己不开口,他就能把自己一直放在这里,这地方又脏又乱,她哪里睡得下去,而且工地上都是男人,她一个女孩子,岂不清誉都要毁了,想必父母也着急的不行。
“——傻大个!”她一瘸一拐的蹦到门口,朝着外面喊去:“傻大个你在哪儿呀!你快把我送回家,我告诉你地址呀!”
她急的不行,男人才慢悠悠的回来,他抬起眼皮扫了方华一眼。
方华拽住他汗津津的胳膊:“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了,你送我回家吧。”
这是又漫长又幸福的一个傍晚,方华把脑袋温顺的放在男人宽阔的脊背上,夏风轻抚少女娇嫩的脸庞,她搂紧男人的脖子,心里是酸酸甜甜的爱意在膨胀。
如果时间永远定格在这里该有多好啊。无论是这时的方华,还是之后的方华,在不同的时空里,她们无时无刻不在乞求这个卑微可笑的愿望。
荔城是一个南方的小城市,四季如春,繁花似锦。也是这列火车的底站,一个周欢很小的时候就记住的一个名字。
童年时期的家中,在父亲出去上班以后,他偷偷溜到卧室里,想在衣柜里,抽屉里,哪里都好,只要能找到一张属于妈妈的照片,在第三次的时候,他从衣柜下面的小抽屉里,找到了被衣服压着的一张父亲和女人的合照,那是个漂亮的女人,细白脸颊,柔媚的单眼皮,眼尾微微上挑,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照片里的女人穿着碎花白裙,脚蹬一双灼眼的红色小高跟,她把脑袋轻轻放在年轻男人的肩头,看着镜头,男人便低头注视她,目光很烫很热,带着爱和绵绵的情意。
这就是妈妈,周欢手捧着照片,她有着和自己一样的眼睛,他们太相似了,随着慢慢长大,每当周欢看到自己的脸,就会想到照片上的女人,想到照片背后的“妍妍”二字。
没过多久,他又在父亲的屋里翻到一张纸,被撕碎的纸夹在笔记本里,上面写到“……我第一次遇见她,是在荔城……她骑车摔倒了,在马路边哭得不停……我送她回家,她搂着我的脖子,太紧了,我想知道小姑娘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到了她家门口,我才知道这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其实我早就应该看出来的……她穿着洋装,卷着长发,脚上是一双红皮鞋……”
零零散散的旅人或者故人从火车上下来了,站台上就有他们的亲友,他们热烈的拥抱,诉说彼此的想念。
周欢找到一个长椅,他放下行李包坐在长椅的一端,不久便有一位背着手的列车员走过来。
“年轻人,等人呀?”
周欢点点头:“可以吗?”
“可以的,可以的。”列车员挥挥手:“这种小地方,不在乎这些事情,而且现在坐火车的人也不多,一天也来不了多少的。”
“哎!”老列车员驼着身子慢慢离开了:“再过不久就可以退休照顾我的小孙女了....”
周欢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他坐在长椅上,挺着直直的后背,像是在等一个永远不会来的人。
傍晚时分,这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雨的另一边是连绵起伏的青绿色山峦。站台亮起了昏黄的灯光,似水流淌在周欢平静的脸上,他幽黑的瞳孔里有山,有水,还有雾气,倒映一个冷冷清清的没有人的寂静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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