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段氏与傅氏(1/2)
段信庭遇见傅抱灵和六师弟正是在肌汶的明枫山。
杜简死,段嘉在南境大获全胜。秋日红枫满山,段嘉携此地太守、名流等来此游玩。段信廷前些日刺杀了杜简,对灵息气流非常敏感,故被两人的打斗吸引至此。
那日傅抱灵背着两把剑从蜿蜒山路上来,到了半山腰时看见道旁一辆马车停在合抱粗的红枫下,一中年文士负手而立,察觉到他走近时突然抬起头,欲言又止的神情。傅抱灵只好向他拱手道:“请问先生有没有见过我师弟,他二十来岁的模样,比我高一些。”
“师兄,我是段信廷。”
傅抱灵吃了一惊,然后想起自己也还戴着人皮面具,笑道:“原来是你啊。六师弟了?”
“车里面,一坐下来就睡着了。”
傅抱灵走过去撩开车帘子,六师弟蜷在榻上睡得死沉沉的,车里空间不够宽裕榻也不大,六师弟的发冠杵着扶手,脖子几乎是拧着睡的。傅抱灵于是给他解下发冠,扶正睡姿免得起来落枕。傅抱灵把六师弟的剑摘下来留在车里,然后出去和二师弟说话。
段信廷原来是极挺拔的身姿,如今戴上面具后背刻意佝偻起来,体态瘦削,脸上没什么血色,像个病痛缠身的中年文士,与原来的风神气度确实不一样。傅抱灵看了看,眼睛里藏不住的诧异。
“师兄,刚才那两个妖怪——”
傅抱灵摇摇头:“跑了。”六师弟在路上同他讲过:这么个妖怪,横凶两年,慢说人不堪其扰,妖也看不过。它能猖狂这么久,背后恐怕有撑腰的帮凶。傅抱灵当时只是觉得六师弟所言不可思议,妖怪怎么会看不过?又怎么会要人撑腰?后来出现的那个妖怪,实力果然远在水妖之上,斗法招数诡奇全是第一次见,后来更不惜砍断胳膊逃生。
“自我别后已有五年,师兄这些年你过得怎样?”
“我?”傅抱灵怔了怔,垂下眼睑,他抿了抿唇,用笑来缓解尴尬:“说来惭愧,其实这十年来我都没什么长进。你记得师傅和四师弟创了一套剑法吧?我习之有四年却卡在一处瓶颈三年。”
傅抱灵的眼睛望向别处。道至深处,便寸步难行,傅抱灵有时以为自己走了很远,到头了却发现自己不过是在原地打转。也是这十年,他才发现自己染上失眠的毛病,不知道是精神不济还是肉体先老。他举灯去藏书的石洞,在前人的言语中等待长夜的过去。
当投身于师弟师妹的日常琐屑,傅抱灵才能暂时忘记这种焦虑。但他毕竟没有尘缘,生下来就在证道的路上。
傅抱灵苦笑道:“师傅说我前几十年过得太顺风顺水了。如今这苦头吃得有些迟,但是有益的。”
段信廷劝道:“剑法是一回事,道法是另一回事。不过恰好同时出现,师兄不要多想。”
傅抱灵同样奔波了五日,刚才又是一场斗法,疲意上来他便在车舆外坐下。一叶红枫落在他的怀里,段信廷走过去捻起那枚叶子。傅抱灵原本头低垂着,眼睛追着红叶朦朦胧胧向上抬,段信廷居高临下对上他的眼神。傅抱灵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问二师弟:“你现下如何?”
——————————————————————
段信庭不好。他虽杀了杜简,却也身中剧毒,疲惫的神色不是装出来的。傅抱灵打发六师弟先回祁山,留下来看顾段信庭。
段信庭结下了仇家。原来杜简身边那些半大不小的妖怪一直偷偷尾随他,往他菜里投毒,半夜挠他的房门,把死狗死耗子扔进装衣服的箱子,更有胆大者直接袭击他。傅抱灵每日清晨给段信庭放血疗伤,夜里抱着剑睡,寸步不离。有好事者跟段嘉通消息,说寇玄与一清秀少年同榻而眠。段嘉听后不禁露出暧昧的微笑,他对寇玄的印象不错,觉得这人料事如神,而且很有分寸,打败杜简多亏他的才智。也难怪段琳看重他。之前段嘉以为这人简直是神子下凡,现在看来也是凡人。
——————————————————————
段琳的金耳本来是听不到这些风流韵事。
自从寇玄去肌汶后,段琳身在云翳诡谲的政局,仿若航海突然不见了灯塔,极不适应,内心十分挂念。寇玄此行了却他一大心病,居功甚伟,归来不久,段琳便亲自驾临崇文馆来看望他。
可是段琳兴冲冲到了仲父居住之处,未见仲父,先在葡萄架下看见一清俊少年郎。
这少年肤白胜雪,秀发似墨染,眉眼甚是温顺。他穿着宫仆的衣裳,却泰然坐在主人席位上喝茶。看见段琳走过来,也不行礼,捏着小杯盏先笑了。
段琳轻飘飘仿佛行走在梦中:“我是不是见过你。”
那不知是神仙还是妖怪的少年含笑摇头。
段琳察觉到身后竟然不见了仆从,他向来胆子大此时也没有惊慌,将计就计坐了下来。少年也替他斟了一杯。
段琳浅酌了一口,只觉这茶虽苦,却使口齿生香:“你是何许人也?”
少年摇头不语,嘴边噙着笑意,让人觉得哪怕他是神仙,那也是极慈爱的神仙;哪怕他是妖怪,那也是不吃人的妖怪。
段琳道:“我原来是来找仲父的,请问这里是他的府邸吗?”
少年点头。
段琳眼睛一亮:“您是仲父的朋友?”
少年摇头。
段琳困惑不解,低头酌茶水。午后的阳光宜人,段琳被暖风吹得有些发困,撑着小几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待他醒来,询问侍者谁也没见过那个少年。那日早早回去睡觉,也未见着仲父。这时,有好事的俳优告诉段琳,他曾远远看见在大人的马车里有一少年掀起帘子,模样十分清丽。段琳后来状若无意问寇玄,后者却不承认。
——————————————————————
夜里师兄弟二人抵足同眠,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便就着夜色闲聊。
段信庭给师兄讲他这边的事,讲了段氏和高氏的恩恩怨怨,也讲了段琳。
这孩子虽然貌善,从前过惯了悠哉游哉的日子,但骨子里是段氏的血。他现在憋着一口气,正好与段信庭的志向相投。
“虽然还是个孩子,但长在帝王家,到底还是有不同的。”
傅抱灵山野出身不问尘事,二师弟说的话他似懂非懂,他只能看出段信庭欣赏这个孩子。那天段琳误入,傅抱灵也才见他一面,要说称帝称王,这帝王家的孩子仿佛和师弟师妹小时候也没什么两样。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