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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后余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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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绪领兵赶到救援时,渭城只余不到百人,却仍在拼死厮杀。朝廷精兵一路势如破竹,轻取城外邺军残部。

邱绪问那些活下来的兵,曲卫长何在,换来的是一句句的“不知”。

邱绪便派人去寻,他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而后他自己也去找。

邱绪最先看见曲默的剑,而后才在城墙根处那一堆断肢残骸中翻到了曲默的人,他像是身上中了箭之后,才从城墙上跌下来的。

尽管邱绪来之前想了万全的对策,但此情此景仍是叫他触目惊心。他颤抖着手伸到曲默鼻尖试探,而后狂喜,大声喊道:“传大夫过来……快去禀告大人,说……曲默还活着。”

邱绪将满身是血的曲默地从架了起来,背在身上朝营帐走去。

邱绪口中的“大人”便是曲鉴卿,他跟着朝廷的军队一同前往北疆,再次见到曲默仍是在渭城。

曲鉴卿从人来人往的军营中穿过,营帐外熙攘嘈杂,他越过遍布清扫战场的士兵和提着药箱的大夫,径直朝主帅营中走去。

大夫正在拔曲默身上的箭头,腿上两支,腰腹一支,还有一支斜插在胸膛上,堪堪避开心脏。见了曲鉴卿,大夫沾满血污的手撩起衣袍来就要行礼,中途被曲鉴卿止了:“如何?伤得可重?”话里满是焦急,全然失了平日的稳重。

大夫瞧着曲鉴卿的脸色,想着怎么说才能保住项上人头,最后咽了口唾沫,伸手将床上的曲默翻了身,露出后背来,又撕去那已染成褐红色的亵衣,挑开肩上纱布,“方才清理的不过是新伤,最要紧的……还是在左肩上。”

曲鉴卿垂眼去看,只见一道狰狞的长疤横在曲默左边偏后肩胛骨上,伤口已经化了脓,刀口外侧翻着黄白交加的脓液,还微微渗着血丝,既可怖又瘆人。

曲鉴卿认得这处伤,是在边关客栈时,曲默为了护着他被刺客划伤的,却不知如今这样严重。

大夫接着道:“这伤约莫有十余天了,药没能按时上,因而捂了脓出来,须剜去腐肉;又兼重伤还带兵参战,气血虚耗,脉象不稳,此乃大去之兆。若是熬不过这两天……怕是……”

曲鉴卿凝神听着,他坐在床边,攥着曲默冰凉的指尖,放在手心轻轻揉搓着,垂着眼睫也不说话,像是失了魂一般,半晌才兀自轻声呢喃道:“我悔了,默儿,我后悔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悲凉也莫过于此,大夫虽不知曲鉴卿说“悔了”是何意,但心里觉得死了儿子是件至悲至恸的事,见此也挤出两滴眼泪来,为曲鉴卿也为自己。他心说曲默万万不要死了,即便死了也盼着这大燕丞相是个明事理的,不要累及自身才好。

曲鉴卿抽了怀中的帕子出来,蘸了盆中温水,拭去曲默嘴角的血污与满脸的灰尘,他手上力道极柔,然而擦净了却不曾收手,指尖仍在青年的眉眼之间流连,似是不舍,却又有些痴缠。

曲鉴卿迟迟不肯起身,那大夫还等着给曲默清创,但此时在这账中,他这个外人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起来。他站在一旁候着,眼角余光瞥过曲鉴卿时,却不由地一愣,他瞧着曲鉴卿这番作态实在怪异,旁人若是不知曲默的身份,怕是会以为这床上躺着的是他的情人。

但他也只得想想,相家父子的事又哪是他一个大夫可以妄加揣测的。

大夫宽慰道:“小公子命格贵重,会挺过来的……”

曲鉴卿这才站起身来,长叹道:“但愿如此。”

曲默再一次梦见了那个女子,尽管在梦中她的脸仍旧笼着一层不散的白雾,但曲默就是知道她是三年前坠崖时梦见的人。

她这回穿着一袭白纱,纤长柔美的胴体在薄纱之中

若隐若现,从脚踝道腰际勾着繁杂细密的白纹,同他背上那片极为相似,像是某种神秘的图腾,当那女子走动时,图案便随着步子在她腿上、腰间轻轻漾着、扭着,如同活了一般。

曲默隐隐觉得自己是躺在某处的,因为他背上像是贴着一块烙铁,烫地厉害,又火烧似的疼。

那女子看向他,浅灰的双眸中带着轻蔑与些许居高临下的怜悯。

“回来么?”那女子问他。

曲默茫然道:“回哪?”

“回家。”

“是燕京么?”

女子哀婉着叹息:“看来你是全然忘了。也罢……也罢……”

曲默想问她是何人,又为何频频入他梦中,然而那女子却背对着他越走越远,他却只能躺着,动弹不得,继而左眼一阵刺痛,再睁开时,便是无数个玄铁盔手持长刀的邺兵将他团团围住,砍的他满身是血,浑身剧痛。

曲默惊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瞪圆了双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曲鉴卿原本在榻边守着,夜里困顿便伏在床上睡着了,瞧见曲默醒了也是一怔,回过神来时,曲默已抓着他的手臂,声声诘问:“她是谁?她是谁?!”

曲默幼年时常梦魇,醒来时又记不住梦中场景,只是说心悸又害怕。但后来曲默年岁渐长,独自挪去蘅芜苑住后,曲鉴卿便再也不未曾听他提及过。本以为这毛病好透了,可现下看曲默的模样,倒与先前极为相似。

曲鉴卿在他后背轻轻拍打着,柔声安抚道:“别怕,别怕……”而后扶着曲默肩头,想让他缓缓躺下,曲默却死死抓着他的手腕,也不知梦见了什么,面上一片惊惧之色。

曲鉴卿怕牵扯到他的伤口,也不敢轻动,伸手替曲默掖好了被角,才道:“那是梦,你现在醒了……”

曲默这才渐渐缓过神来,待他看清了曲鉴卿的脸,错愕道:“父亲?”

曲鉴卿应道:“是我。”

曲默闻言,呆滞了良久,这才开口问道:“渭城守住了?”不待曲鉴卿回他,他像是不可置信似的,兀自说道:“我竟……还活着么?”

“朝廷派兵增援,守住了。”曲鉴卿沉声说道。

曲默迭连点头,也不见丝毫喜色,像是失了魂一般,重复着:“守住了好,守住了便好……”

而后他顺着曲鉴卿的手,缓缓躺了回去,却因触及肩上的伤口,不由疼地低声痛呼。

大夫熬好了药汁放在罐子中小火温着,曲鉴卿要起身去端,但曲默却死死攥着他的手腕,他半步也走动不得,由是道:“我去端汤药。”

曲默不许,神情慌张,将他的手腕抓地更紧了:“我不喝,你别走。”

曲鉴卿挣不脱他,便低头捧着他的脸颊,轻轻吻在他眉心,哄孩子似的小声道:“听话,药罐就在营帐外,我即刻回来……”

曲默攥着曲鉴卿的手腕,用力一拽,将他带倒在了床上,伸手将人圈在怀里,又说了一遍:“我不想喝。”

曲默起了烧,眼白上都是红血丝,衬着眼下青黑与苍白的脸色,面容十分可怖,活像十几年的病痨子,全然不复往日神采。

曲鉴卿身上冰凉的布料贴在他滚烫的肌肤上,稍稍解了燥人的病热。他阖上干涩的双眼,将额头贴在曲鉴卿露在外面的后颈上,直到那抹熟悉的冷香萦绕在鼻尖,横亘在他心头数天的不安才渐渐平息了。

“别动,让我抱会儿。”细碎的吻轻轻落在曲鉴卿的耳后,颈间,不带任何情色的,“我以为活不成了,遗书都写好了,我想让齐穆捎给你……可我舍不得你……”

他明明前

日还带着壮士断腕的意志,毅然决然地像个无所牵挂又无畏的英雄。然而此刻捡了一条命回来,他夜半醒来看见曲鉴卿了,却后怕地要命。

曲鉴卿能感受到曲默贴着他的身子烫地厉害,又许是头脑不甚清醒,故而连话也说断断续续的。曲默的眼睫扫在他颈子上,有些痒,却又带着少许温热的湿润,须臾,泪滴落在他的衣领上洇湿了一片。

曲鉴卿没有翻身,只是任由身后的曲默抱着他,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恐惧与经年秾稠的情意。

或许在外人看来,曲默这个人或少年老成办事得力,或油腔滑调顽劣不堪,但都有些油盐不进的洒脱与体面,也少有失意落魄的时候。

可曲默却是不介意在曲鉴卿面前丢脸的,或者说他从不对曲鉴卿掩饰什么,从小到大,都是一颗赤诚的心。

或是因着两人的父子关系而时常向他撒娇卖乖,又或是因少不经事的叛逆,心里没轻没重的净说些戳人痛脚的话惹他生气,但总之嬉笑怒骂都是真性情。

好比现在,曲默烧得糊里糊涂,年过二十的人了,抱着曲鉴卿掉眼泪也不觉丢脸,一会儿说想他一会儿又说肩上太疼,极了一只受伤又无助,惹人爱怜的小兽。

由是曲鉴卿引以为傲的冷静与从容,便在曲默这里忘得一干二净,像是战场上丢枪弃甲的士兵,手足无措任人宰割。他想回头,一点一点吻去曲默眼睫上的泪珠,但他却没有。

他想却又不敢,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心疼,往后便会愈加失了自持与分寸。

曲鉴卿虽整日披着一副冷漠且高高在上的皮囊,实则耳根子软得很,最听不得曲默同他说软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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