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辗转(1)(2/2)
齐穆吓得手足无措,用力拍着曲默的后背:“这果、果子有毒?!”
曲默好半晌才缓过劲来,一脚踹在齐穆屁股上,口齿不清道:“爱(太)欢(酸)……啊(牙)熬(倒)了……”酸涩的汁水在他口中蔓延开来,舌头麻了一半,牙根也泛酸。
齐穆一愣,结结实实挨了曲默这一脚,待听清曲默的话后,却只得强忍着笑意说道:“属下……咳咳,无能……”
待曲默两人终于到了山腰法源寺后殿时,天已全黑了。
曲默来时衣着体面,然而现下却蓬头垢面,衣衫破漏,更兼腰腿酸痛,膝掌肿胀——他这辈子活了二十一年,从未有如此狼狈过。
那小沙弥约莫以为曲默二人下山之后便打道回府了,晚间听闻寺门钟声来开门,看见曲默也是一愣。
“劳烦小师傅再去问问慧真大师,佛祖可看见在下的诚意了?”曲默勉强扯起嘴角,浅笑着说道。
小沙弥点头,而后唤来两个师兄弟,带曲默二人去了客舍用斋饭。
饭后迟迟不见那小沙弥来回话,他的师兄弟对曲默二人言道“施主稍安勿躁”,而后抬了一桶热水来,叫曲默沐浴。
他又累又乏,躺在木桶里险些睡着,还是齐穆在外边便锤门边大声喊,说是寺里的小和尚送了化肿去淤的药膏过来,叫他洗完别急着穿衣裳。曲默这才勉强睁开眼皮,披上亵衣,从凉透了的水中起身。
掌心与膝盖的伤处敷了药,淡绿的膏体泛着凉意,稍稍掩盖了伤处那灼热的痛。沐浴解乏,他来时的衣裳是不能再穿了,此时披着寺里的粗布麻衣,靠在床头的土墙上,倒是还有几分苦中作乐的惬意。
那小沙弥来回话时曲默已睡着了,齐穆不忍搅扰,便道:“我家主子歇下了,小师傅有何事便说,待他醒了在下可代传。”
小沙弥却摇了摇头:“原是慧真大事请施主过去一趟,若是施主睡下了,那便等明日吧。”
更漏将阑,佛塔中晚钟敲响,余音绵长,夜里万物又都归于寂静。
时值月中,玉镜当空,山中月色格外皎洁无瑕,恍若九天神女的裙摆扫过人间,能涤净凡尘所有污秽。
隐隐约约有木鱼声从远处传来,忽轻忽重,似有似无。
齐穆抱着剑坐靠在门扉处睡得正香,而本该在梦中沉睡的曲默却醒了,他只觉那木鱼声越敲越大,震得他耳膜生疼。
由是披上衣裳起身,便循着那饶人清梦的木鱼声去了。
内院,客舍,抄手游廊,一路上大小十几道门,道道都开着,似乎就是为了等着他前去似的,行至无路可走之时,他眼前赫然是那座三层佛塔。
佛塔大殿的门依旧开着,木鱼声的源头也便是这处,曲默饶有兴味,只身向前走着,想看看这故弄玄虚之人到底是谁。
古佛在殿,青灯长明。
三丈金身佛像于前,塔身内墙上刻着梵文、绘着壁画,地上数十座佛龛,其中又供奉着木刻的小像。墙上长明灯昏黄,光线搭在佛像上,在地上透出巨大的阴影,庄严而肃穆。
曲默自来不信神佛,然而此情此景却让他双膝一软,不由自主便想跪下,堪堪站直了,朗声问道:“高人引我前来所谓何事?”
木鱼声停了,一腔苍老沙哑的声音从暗处传来:“怎地不拜?”
“白日里跪够了。”曲默坦然道。
须臾,那声音又说道:“本寺虽不收你香火钱,但你所求佛串乃须作法加持,其仪轨甚是繁杂,所耗时日良久,不值你再跪?”
曲默轻笑一声:“香火钱千两在下也捐得起,只是高僧愚弄在下至今,也不肯出来一见……怕是佛祖也看不下去了吧?”
话落片刻之后,只见一人从那片阴影里缓缓踱了出来,他须发花白,手执禅杖,身披袈裟,微微佝着背,然而这老僧人本该嵌着眼珠的地方却是一片肉色,他走近了,曲默才看清——原是眼皮与下眼睑紧紧长在了一起,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他脊背一凉。
而后那僧人开口道:“你既不信佛,又为何来求这佛串?”
曲默勉强将视线从他那瘆人的面目上移开:“为旁人
求的,他信。”
“何人?”
“所爱之人。”
那僧人抬起嘴角,笑了:“小施主倒是痴情。不过红颜白骨,世事无常。你今日为情三跪五拜上山,只为替她求个手串,可待你深情不再之时,这手串便是负累,她见之则心生悲戚,于你则又徒增嫌恶,到那时施主又当何如?”
曲默哂笑了一声,弯腰在脚边的蒲团上坐下了,说道:“除非我死了,抑或是他厌弃了,否则我这辈子定要缠着他的。如若真像你们佛经中说的生死有轮回,那正好借这佛串种个因果,我来世循着此物,还能再见着他。”
那僧人闻言却久久不曾回话。
曲默抬头去看那和尚,似乎他的年岁也并不很大,只是那苍白的须发与驼着的背让他看起来老了不少。
曲默心中一动,而后撑着蒲团起身,复又跪下,朝佛像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僧人问道:“施主不是不跪?”
曲默起身,正色道:“所谓鬼神,不过是方寸之说。于我而言,我信,则佛生;不信,则神灭。既然如此,我跪一跪又何妨?”
僧人道:“施主正当意气风发之时,自是狂妄倨傲。然待三五年之后,施主再想今日所言所行,只怕会悔。”
“高僧修行已臻化境,或许得以开天眼,窥得人前路。但在下不过凡尘俗世一浊物,不值您抬爱,也听不进这高深的教诲。只是您让我跪也跪了,现下头也磕了,佛珠手串您总归能给我了吧?”
僧人稍一颔首:“明日施主下山之时,贫僧自会赠于施主所求之物。”
曲默欠身,恭谨道:“多谢。”
第二日曲默下山时,却不见那僧人,而有一个红木的长条小匣却不知何时,又是何人放在他所住客舍的桌子上,甫一醒来他便瞧见了,打开后一串佛珠放置其中,色泽形状皆是上上之品。
且那手串由十二颗佛珠穿成,意指佛经中的十二因缘,谐音姻缘,倒是极合曲默的心意。
小沙弥将两人送到寺门口,曲默请辞。
他原以为昨夜所见那人便是慧真大师,便叫那小沙弥带他致谢。
小沙弥却说慧真大师昨夜来见他时,他已睡下了,而后大师便闭关了。
管他慧真还是慧假,曲默得了他所求之物即可,他只言谢过后,便带着齐穆下山了。
晌午回了尧兴门,底下人来报,说是今日除却北越使臣上朝觐见外,也无甚大事,于是在他管的地界转悠了一下午,一到晚间便迫不及待地回相府了。
但到了府中他那股火烧火燎的劲儿却消减了不少,还命常平去和弦居通报了一声,说是自己晚上要去曲鉴卿那处请安,而后回蘅芜苑用了晚膳,这才朝曲鉴卿那儿去。
到了和弦居却不见有人来招呼,连平日里惯常伺候曲鉴卿的晴乐与曲江也不见身影,只二楼静室微微亮着烛光,有琴声从房中传来。
他此行来认错,少不得被曲鉴卿训斥。且嫖赌乃是家规中的大忌,若是他言语冒失,说不定还要被曲鉴卿甩两个耳光,少一个人便是少一个看笑话的,下人们全都不在场才是最好。
沿着楼梯上去,曲默在静室外顿住了脚步,屈指扣门,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父亲。
琴声停了,而后曲鉴卿的声音传来:“进来。”
他侧对着门,盘腿坐在垫子上,手还压在琴弦上,曲默刚要开口,便被他打断:“等我弹完再说。”
曲默点头应了,坐在了曲鉴卿对面的坐垫上。
沐浴净身,焚香弹琴,曲鉴卿这等讲究的斯文人,肯定是要做足全套的
,但许是因为要歇着了,他只在亵衣外套了件厚袍子,衣带也系得松泛,他抬手拨弄琴弦时,便能露出颈窝间一片光洁白嫩的肌肤来,因着出浴时候不长,上面还蒙着一层粉色。
即便琴声铮铮,是杀伐之音,曲默却听得心笙荡漾起来。而平日里再寻常不过的凝神香,此刻在曲默嗅来似乎也带着暖意融融的甜腻,于是顺理成章地,一丛火带着燥热从小腹朝下燃去。
他乌发披散着,未能擦干,发梢上带着水珠,还有一两根湿润的发丝黏在他脸上,看得曲默心里一痒。
鬼使神差地,他起身走了过去,伸手将那几根不听话的头发从曲鉴卿颊边拨了下来。
曲鉴卿手上一顿:“做什么?”
曲默便索性坐在他身旁:“没什么,想你想得很,便来了。你弹吧,我听着。”
曲鉴卿又拨了两下,便再弹不下去了——曲默在吻他的后颈。
曲鉴卿伸手将人推离了些许,然而不待他问出声,曲默便道:“栖客馆的事不是真的,是旁人有意陷害。我那日去镇抚司接齐穆,出来后头疼的很,想靠在树根上歇一会。那时有个女人喊我,我应了一声便再没知觉。醒来时已躺在蘅芜苑了,我连那花魁长什么样,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他自侧面环着曲鉴卿的腰身,说话时手也没闲着,探进衣裳中,在怀中人的胸前与小腹间那块白皙滑腻的肌肤上流连,湿哒哒的吻断断续续印在曲鉴卿颈窝与耳后。
曲鉴卿被他撩拨得几分情动,话里也带着微微喘息:“你还想看她长什么样?姓……嗯……甚名……谁?”
曲默笑了一下,笑声在喉咙里一咕噜,低沉又沙哑:“不想,只想看你……”
说着便欺身上去,曲鉴卿却偏头躲开他覆上来的吻,伸手在他胸膛上推了一下:“地上凉,去…床上……”
曲默手穿过他的腿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好。”
(拉灯,见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