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出府（1/2）
钟令祁与张夫人相携烧香礼佛，钟韵山托酒醉不适，没有一同前去。他对昨夜的事有零星记忆，早晨再看魏奔云虽有尴尬，却打定主意装作不记得。
魏奔云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他规规矩矩跪下请早：“主人。”
钟韵山抬手叫他起来。他为他带了蜂蜜水，妥贴地送到他手上：“您头疼吗？”
“无事。”
“钟大人和夫人已经走了，我请钱妈送早餐来。”
钟韵山颔首，忽地在余光里看到树梢上一只鸦鹊。应是昨夜里那只，如今看到，它没了孤独哀戚，反倒显出几分自在来。四喜在树下蹲着，突然跳起，那雀受了惊吓，扑棱棱飞出了府外。
一片朗阔光景。
钟韵山瞧着：“魏奔云。”
魏奔云本已走到房外，听到这声，有些疑惑地回头道：“是，属下在。”
钟韵山却又不说了。他字斟句酌，几般思量，到魏奔云都感到惶惑了，才慢慢开口：“你……你带我出府吧。”
“是……”魏奔云答得也有些迟疑，像是不懂得这命令的含义，“那我叫人去备车。”
钟韵山却摇头：“大家公子，怎能与市井浑徒相处一处。你可曾见我出府过？”
魏奔云一愣。
“我是叫你……将我偷偷带出去。”
“这衣服是我问后厨的小厮要的。”魏奔云帮钟韵山穿上那粗布繒，有些为难，“我的衣服都是黑色劲装，您穿了恐怕不合适。这衣服布料粗些，穿着恐怕扎人，您要是不舒服，千万和我说。”
钟韵山倒眼睛发亮，少年人的冲动懵懂第一次在他身上展露出来。他拽了拽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毫不介意，竟主动伸手拉住魏奔云，笑道：“这有什么。我们如何出去？”
“您如果不介意……我抱着您，从后墙翻出去。”
“那快些走吧。”
魏奔云无法，只得一手绕过他两臂下，一手托住他的膝盖，将钟韵山打横抱起。钟韵山从小生活在高府大院里，除了觉得肌肤相触有失礼数，也并不觉得这姿势有什么怪异的，倒极为顺手地搂住了魏奔云的脖子，整个人贴到他身上。
钟韵山感到他肌肉绷紧了。
钟韵山想到自己毕竟是个五尺半的男子，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魏奔云一人身上，他还要施展轻功将两人都带出去，恐怕确实不易。这么一想，他心中就有了些愧疚，正要开口时，却看到魏奔云脸上红了一片。
他根本不敢给钟韵山有什么说话的机会，简直是急不可耐的纵身一跳，轻轻巧巧落在高墙檐上，再几步，飞快地从钟府后街挪移到车水马龙的街市。钟韵山腰正好靠着魏奔云腹部，随着他的动作，那处紧实的肌肉舒展收缩，含着力道磨蹭在钟韵山腰间。然而不给他细想，转眼之间，魏奔云已经将他稳稳放下，自己则含混不清地说了句“冒犯”，闪到钟韵山身后去。
钟韵山有些懵。
他一直想着要出府，如今到了街市上，却又茫然无措，不知该往哪边走。环顾四周，有叫卖吆喝的小贩，有嬉笑闲谈的朋友，有行色匆匆的官吏，有街头卖艺的舞娘。车马行过，人群便让开一条道，所有地方都嘈嘈杂杂，满是人气，一片蒸腾。
他下意识回头去找魏奔云。
那人垂着头站在身后，总显得有些不自然。钟韵山凑近些，发现他后脖颈发红，有些歉疚：“是我临时起意，劳烦你了。”
魏奔云有些茫然抬起头来，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连忙摆手道：“这算得了什么。”
“我许久没有上街了，你走到前面带我
吧。”
魏奔云应了，却仍不敢走到钟韵山前面，只在他旁边领路介绍。
“这是鬼市子，全天十二个时辰都不歇业的。”
“飞韵社是长安最好的勾栏瓦舍之一，那些有名的戏子都在里边儿演过。”
“她们自称是来自西域的歌舞团，跳的舞确实和平日里那些不同。”
“马行北街，一条街上都是医药铺子。”
魏奔云指一处，钟韵山便看一处，乖巧得很，连话都不怎么说。魏奔云偶有低头看他的时候，然而每次一瞧，都能瞧见他眼睛里藏不住的羡慕。他心尖上一疼，便故意不再看他了，只专心致志讲着街坊店铺与八卦秘闻。
“您等等。”
他忽然停住，转头飞快地朝钟韵山笑一下，向人群里走去。钟韵山也听话，站在原处不动，只向四周环顾着。没一会儿，魏奔云就拿着两串糖葫芦回来了。
他笑嘻嘻递给钟韵山一串：“主人，报销吗？”
钟韵山这才反应过来，往身上一摸，发觉真是晃着两只空空的手就出来了。他平日里极少出门，即便出去，也有下人把一切打点妥当，不会叫他碰那些铜臭味儿的东西。如今又换了粗布衣，更连一点碎银都没有了。
他过意不去，想了想，将头上的发簪取下来，换了魏奔云手上的糖葫芦。魏奔云看得一呆，眼睁睁看着他用那嵌了玛瑙的玉簪子换到了一铜板一根的糖葫芦，看起来还颇为满足的样子。魏奔云哭笑不得：“幸好钟家是当官的，要是从商，您这得把宅子都赔完了。”
钟韵山斜睨他一眼，也不说话。
“您这给我根簪子，也换不了钱啊？”
“当掉。”钟韵山一指街那头的典当行，“快去。”
魏奔云看着心疼，也不能反着他主人的话来，只能向那当铺飞掠去。回来时，钟韵山还关心道：“够了么？”
“何止够了，我今年的薪水都不用发了。”
钟韵山看着他笑：“既然如此，把那根也给我吧。”
“我帮您先拿着。”他这么说着，却故意在自己那根糖葫芦上咬了一口，挑起眉毛得意洋洋地看着钟韵山。
二人说笑着，钟韵山余光一扫，却忽然发现一条窄巷深处有几个人影。他蹙起眉，向那走了几步，魏奔云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笑容敛了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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