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懵懂的怜瞌睡，鹘伶的惜惺惺（三）（1/2）
游廊绕着水阁凉亭绵延得冗长。月色浓，整个莲池在银辉下蒙漪不绝如缕。天香端出一派矜贵作风，扫却一眼石边的流云。那美人儿在她的右后侧亦步亦趋跟着，其身侧是一位突颧薄唇的妇人，天香一顿，遂即视线又落她眉间，与冯素贞撞上视线时便垂目，似那般不经意地收回。
天香难得像个公主了，那般端正矜傲，如何也该如同宫里那些个女人才是。只可惜那女子竟如此不为所动，只是微颔首，以视敬意，眼底冷得较之与潭池水无异。她清高至此，丝毫没将无措表露，倒是教其身旁的妇人又卑弱了几分，惶恐衬得自己似个恶人，却教天香得意得很。
她领着冯素贞母女二人去了别院的厢房，只桃儿随一道长长的队伍，云步紧跟。下了游廊直西而去，再夹道南行便是了。
“到了，”天香站在一所冷清的门下，大手一挥，眉飞色舞道，“怎么样，本公主这地儿不错吧。”
“这……”薛氏的谄意整个儿僵在了嘴边，张张嘴，窘迫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夫人，您别瞧这处偏僻，却是冬暖夏凉的，往后等入伏住这儿还省了冰子呢。”桃儿续言。
这处地方倒也不是荒凉或是简陋，只是坐南朝北，想来夏凉也没错，冬暖就另当别论了。周围奇石与青士堆砌，也定是采光极差的。仆人所居的倒座房离这儿也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富贵人家向来讲究风水、尊位，四品之家也不至于流落至此，这么个地方，怎么能教人不难堪。
“怎么，不好么？”天香佯装无邪反问。见那妇人期期艾艾不作答，身后的桃儿恼了，藐然斜睇一眼她，讥诮道：“这地方可是公主常年避暑的宝地，冯夫人，你该心存感激才是，怎么像是我们公主为难了你？”
“额……民妇是高兴得说不出话了，”薛氏面如土色，连忙行礼，叩首胡乱磕了几个头，掷地有声，“谢过公主，谢过公主……”
天香满意点头，扶起她身，“本宫的宅院，自然是一处也不会差的，”遂点了两个婢子上前，“可好生伺候着夫人，若要怠慢了，我拿你们是问。”
见婢子应了，天香忙收起威吓，笑魇如花走到几步之后冯素贞面前，“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走了，夫人早些休息。”
说罢，拉起冯素贞便要向相背方向走去。
冯素贞从思索中回神，抬头诧异看着她手腕炽热温度的主人。
“这么看我是做什么？你我二人往后便是姐妹了，我邀你同住哪有将你安置得如此偏远的道理。”
这是什么话。旁侧的薛氏脸色难看极了，瞪一眼冯素贞，摆摆手，满目的晦气。冯素贞意噎，不好说什么。她哪里知道这个古怪的公主葫芦里买的什么药？邀她同住又是所为为何？
或许只是来自正室的威吓而已，可若是威吓，又何必……
何必如此多此一举，偷偷跑去驸马府看她呢。
冯素贞想不通，跟着步子，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刚才路过的池塘游廊下，不过一主一客而已，冗杂的一溜婢子也不知是何时散去的，连公主的两位贴身侍女也不见其身影。
天香见她出神得深，恍惚不知身何处，痴痴看着那片摇曳的莲茎不作反应，便启唇淡道：“这里到了夏天，风光可是有如人间仙境。”
这话语里尽是轻巧，犹如同久别重逢的故友谈叙一般。
她似是卸下了某些姿态，漫不经心的，却教冯素贞惊得抬头看她——竟才发现此时公主的背影俨然只是一个刚及笄的少年人而已，见着没什么人疏了些，便将礼教抛到脑后，大模大样，像个一般人家的孩子。
天香缓下了步子，也望去风
景处，悯然凝了片刻，“不过这玩意儿实在矜贵，稍一场雨就什么也不剩了。去年夏天我出门在外，府里冷清，下人疏忽照顾又死了几株，真是叫人心疼。”
冯素贞正思索着该如何安慰以为恰当，公主一顿步子，退了几步到她身侧，整个儿眉目灿若星辰，笑得何等灿烂，“不过这年头只要有钱有权什么办不成？我才不过稍稍下了点功夫，你看，今年的花却一定比往年的更漂亮。”
“这宫里没有灵山秀水，要是没有我在，这些花再好看也是活不下去的。冯姑娘，你说是么？”
公主这话里似意有所指，一双染了银辉的墨瞳直直盯着她，透出一股子摄人心魄的气势，冯素贞简单答了一个“是”字，颔首避开了视线。
冯素贞心不在焉了一路，天香理所当然心想是没有李兆廷在，这小娘子忌惮着自己，怕自己欺负了她，到时又委屈得没地方诉说。不过自己也确实是这么想的，最好还能委屈得滴下两滴眼泪豆子，也算是值了。不过杏儿那丫头却直说她这是富贵闲人才会有的恶趣味，但那又如何，想她堂堂的闻臭大侠，连跑路计划都搁置了，只为了留下来凑他们的热闹，不欺负欺负再走，那岂不是亏大了。
“啧啧，本公主是如何也想不通，以你的资质怎么就看上了李兆廷那个乌鸦嘴呢？”天香微眯着眼，狐疑地上下打量着眼前人。不过每次一见她的容貌便又教她心软，啧啧，真不愧是上好的祸水，厉害！
“以公主您的资质不照样嫁给了兆廷么？”冯素贞莞尔笑答，却触到了天香最为敏感的神经，跳蹋奋起了身子同她争辩，“那怎么能一样！我这是父母之命，皇帝老子逼的。更何况还是李兆廷入的赘，不算我嫁！”
这是她闻臭大侠最后的“尊严”。
没等冯素贞说什么便吹来一阵夜风，引得整个池水微颤，笼着公主容貌的薄纱亦飞扬得不轻，惊得天香忙掩面背过身去，“你看见了什么！”
“回公主，民女什么也没看见。”冯素贞跟个木人似的，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她只得这么答，不然要是说她早认出了她的模样，怕是也没安生日子了。
天香听出她话里的敷衍，气得像个撒泼无赖的孩子似的抱膝蹲地，“你骗人！你一定是看到了！”想着自己的计划还没开始就泡汤了，天香只觉得丢人，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得了。
却见身后不再作答，天香心里越想越慌，举衣袂以蔽之，起身去瞧她，“本宫认真问你，到底是看没看到？若是说谎我可饶不过你！”
“民女当真什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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