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还很漫长，足够他们彼此拥抱（1/2）

苏汀闭着眼睛，梦境笼罩着他。

他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往前走，没有穿鞋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走廊两边开着很多扇门，每扇门里都在上演不同的故事，有人发出凄惨的尖叫，有人低声啜泣，有人癫狂地大笑。苏汀一路往前走，脚跟落在地面上没有声音，不敢往两边看。

“没有人爱你，你知道的吧？”

幼年的他跟着妈妈出门，在人群里走散了。四面都是人，行色匆匆，从他身边经过，没有人看他一眼，没有人理他，他举目四望，全是陌生的面孔。妈妈去哪里了？他惴惴不安地想，她为什么没有回来找我？她不要我了吗？他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如果妈妈不要他了，他还能去哪里呢？他情不自禁地跑起来，喉咙因为害怕而干涩紧张。一辆车飞快地从他身边擦过，喇叭惊得他一跳。“小鬼！好好看路！”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怒吼。

“没有人爱你，你知道的吧？”

他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妈妈说他的爸爸只是一个混蛋，因为他是他爸爸的儿子，所以他也是一个混蛋。他起得很早，摸索着穿好衣服，给自己加热吐司，帮妈妈把呕吐物清理掉，当他去上学的时候妈妈还没有从宿醉里醒过来，但是他知道当他放学的时候妈妈就不会在家了，那时候她已经出去喝酒了，要到半夜才会回来。

“没有人爱你······”

快要圣诞节了，街边的店铺都挂上了红绿装饰品，圣诞歌曲和烘焙的香味一起飘散在大街上。他从楼上往下望，羡慕地看着人们手臂上挂着大包小包挤在店里挑选圣诞礼物。他们看上去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们在给所爱的人挑选礼物时脸上总是带着不自觉的微笑。他看了一会儿，目送选好礼物的人提着袋子走远，他们消失在街道的拐角，看不见了。他安静地站着，天暗下来，街边的路灯亮起。家里空空荡荡。

“没有人爱你······”

“你滚出去！”妈妈对着他尖声喊叫，“我不要你了！”他哭着从家里跑出去，眼泪顺着脸颊和下巴流进衣领，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看不清路，一路上跌跌撞撞，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跑。当他停下来的时候那个男人正好转过脸来，他停在原地，屏住了呼吸。

血正顺着刀尖滴下来，在地面上溅出很多小红点，那个男人的脚边躺着楼上那个总是开着音响的瘦削青年，他的肚子被剖开了，眼睛还睁着，木然地和他对视。提着刀的男人脸上和手上都是血，他慢慢笑了，笑容扭曲疯狂。

“没有人爱你······”

苏汀沿着长廊往前跑，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脏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那个提着刀的男人在背后追他，他不敢往后看，但觉得自己听到了脚步声。他赤着脚，从一扇扇发出异响的门口经过，走廊好长，一眼看不到头，它的尽头隐没在黑暗里，他只能看见面前一小块地方。他跑了很久很久，他觉得自己跑过了无止尽的时间。到后来，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在逃避什么，只记得要逃，远远地逃开，不能停留，不能放松。

“······爱你······”

苏汀猛地停下来，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房子前，那座房子门廊下的灯发出昏黄的温暖的光，大海在他的左手边，波涛千百年来不知疲倦地扑向海岸，海风远远地吹过来如同情人的手轻抚他的面颊。他认出来这是挪威的那座房子，他转过身，程柯果然在他身后。程柯慢慢走过来，灯光倒映在他的眼睛里，他看起来温柔笃定如夜色。程柯低下头慢慢吻他，苏汀费劲地回应，远处大海低语。

“······爱你······”

程柯给他围上围巾，两个人都冻得鼻尖通红，一开口就从嘴边冒出白气。他们牵着手在时代广场拥挤的人潮里接吻，灯光和电子屏在他们背后闪烁，人来人往，潮起潮落，大厦竖起又倒塌，星辰在天幕之上流转，全部沦为了这个吻的背景。

“爱。”

苏汀站在那条昏暗的长廊上，地面在他脚下崩塌，无数黑影在他身边狂舞，灰尘飞扬，砖屑乱飞，头上的天花板化为齑粉纷纷扬扬地落下，星空在他头上铺洒开来。

他静静地看着，既无惊恐，亦无慌张，如此冷静，如此笃定，就像众神在空中俯视大地。

他知道有人在等他回家。

当一切慢慢化为虚无，他的意识从深处慢慢浮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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