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1/2）
“道长，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顺天府城外的天罗山上，一座不大的道观藏在山腰树林茂密处，白烟袅袅升起，只听得到黄昏鸟鸣和洒扫声。进门的院中，枫树青青，兰丛幽香，莫笑岚在石桌旁坐着，对面是一位四十多岁的长须道人。那道人眉眼温和气质内敛，摇头叹气道：“贫道也很想帮忙，无奈学艺不精，实在是爱莫能助。”
“那，除了帛度道门，附近还有没有其他道观？”莫笑岚问。
“如今道法式微，能叫得出名号的道门就那么几个。少侠若是不愿去帛度道门，那便再没有其他的了。”
垂下眼眸，莫笑岚皱起眉头，心中不禁泄气。那道人看着他，眼中透出些许疑问，但又不想探听他人私事，便道：“中原道门已经不剩多少了，那些个降妖法器，又大都在逐鹿山庄之中。如今妖祸一起，若黄盟主不肯联合武林，共同抗妖，中原百姓必遭涂炭……”
听他这样说，莫笑岚忍不住问：“那些法器，难道就不能再造么？”
“器可造，道法却难寻。现存于世的法器，大多是以前道法大成之人所铸，再灌注了自身法力而成。就如那降妖钵、妖灵瓶，都是经历了数百年时光，一代代传下来的。黄盟主那日所持驭妖铃算是最新的法器，但也是造于八十多年前。”
说着，道长长叹一口气，抬头望向天空中的晚霞：“……咱们中原这块地界上，已经一百多年没有人渡劫成功了。道法不成，自然就造不出新的法器。”
听他这一席话，莫笑岚面色灰沉，是彻底地死心了。他静坐良久，半晌站起身，抱拳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道长了……晚辈告辞。”
“莫少侠，”见他要走，道长赶忙站起身，沉声道：“若你实在想救你朋友，可以去找黄盟主。近日江湖上起了流言，说他与妖物勾结……你若前去求助，为了破除流言，他也许会出手降妖。”
“……谢道长指点。”莫笑岚心里苦笑一声，作别道长，沿着长长的台阶下了山。
这两天，他几乎跑遍了顺天府的道观寺庙，但一直没找到抑制夺舍的办法。仿佛在几十年前，随着妖祸被扫除，降妖之法也被一并封印，难觅其迹了。这阵子中原的道门又被人害得所剩无几，顺天府里倒是还有个帛度道门，可那掌门与黄拙熟识，他若前去求助，不是自投罗网吗？
心烦意乱地戴好斗笠，一路走回城里，莫笑岚眉头紧锁，心中是又悔又气。早知道当日他就不去偷那内丹了，他的小蛇虽然修炼得慢，可好歹不会被夺舍不是？慢也有慢的好处……想到以前小黑蛇缠在自己手上的娇憨模样，又想想白山流化成人形之后的邪佞张狂，莫笑岚停下脚步，立在路中央，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那白山流与黄拙有仇，正巧自己也要想办法拿回秘籍，那是不是，他们可以谈一下条件呢？
沿着一味居的屋顶一路飞到后院，楼宇里的喧闹人声逐渐被抛到脑后，耳边愈发清净。杂役院鲜少有人来，但院中死气沉沉，连夜虫也不叫一声，着实有些奇怪。莫笑岚拧了眉，手中握紧赤铁棍走到杂物间前，听见里头传来歇斯底里的沉重呼吸声，瘆人得紧。
掏出钥匙打开铁锁，他推开门，便见白山流倒在黑暗之中，身子佝偻着蜷起来，正一边剧烈颤抖一边竭力呼吸。喉咙里不时骨节挫动，还发出清脆的“喀拉”声。莫笑岚谨慎地走到他身旁，见他身上捆妖索还算牢固，便心神稍定，冷声问道：“怎么，这就受不住了？”
“血……我要喝血……”白山流额上青筋暴起、眼珠爆突，原本金色的瞳孔变得苍白，上面爬满了血丝，看起来十分可怖。莫笑岚心中不禁暗叫糟糕，忘了这妖物晚上会发疯，需要饮血才能平定！他脚下不禁后退一步，厉声道：“你休想再滥杀无辜！你落到我手里，以后都别想有血喝了，给我忍着！”
“忍着……？”白山流喘息着冷笑，嘴巴咧到耳根，露出一口白牙森森：“你若不想你的小蛇爆体而亡，就老实拿新鲜的血给我……没有人血，找十条八条狗来也行！”
十条八条？莫笑岚刚想骂他残忍，但想到估计是动物的血比不上人血，所以才需要这般多，便又罢了，只瞪着眼睛不说话。白山流躺在地上癫狂地看他，苍白面皮底下红丝蔓延，逐渐爬向眉心……眼见着印堂就要被侵占，莫笑岚一咬牙蹲**，用力咬一口掌侧，递到了白山流嘴旁。
一闻到纯净的、温热的血腥气，白山流眼中立即放出光芒，猛地张嘴咬住了他的手掌。莫笑岚疼得皱起眉，感觉他上下两个尖牙深入皮肉，身体里的热意被用力**，从伤口处细细泄出……他嘴唇紧抿，忍耐着那股异样的感觉，那白山流却吸得贪婪，长牙掀动，往里又咬了一些，扎出更深的伤口。莫笑岚轻啧一声，冷厉道：“你别得寸进尺！”
正吸得畅快的蛇妖哪里听得进去，如果没被捆妖索绑着，他估计都要抱着莫笑岚的手大快朵颐了。不多时，莫笑岚额角渗出细细汗珠，脑中渐渐感到晕眩，出现了失血过多的症状。他粗喘一口气，伸手猛地抠住白山流颚裂，将他大口生生掰开：“……差不多得了！”手中一推，蛇妖顺势倒回了地面上。
“嗬……”白山流颤抖喘息着，分叉长舌着迷地舔一下嘴唇上的血迹，双眼失了神，瞳孔上的莲花纹细细颤动：“你的血……真美味，是我喝过最好喝的。”
莫笑岚冷着脸不语，兀自盘腿坐在那儿，扯了衣服一角包扎伤口。那处被扎了八个洞，边缘红红的，倒是没有渗出血来……不过似乎是中了一些蛇毒，摸上去酥酥麻麻，全无痛意。他拧眉揉搓着，心中突然一凛，甩过去一记眼刀：“你以后还想不想喝血了，竟放毒伤我？！”
“一点点毒罢了，片刻之后便会消散，你怕什么。”白山流修整半晌，元气恢复了大半，这时候坐起身来，视线终于有了焦距：“怎么，听你这话……你想学佛陀割肉喂鹰？”
“我没这么伟大，”转脸正对住他，莫笑岚倾**子，一双清眸在月光映照下放出冷冽亮光，“……你跟黄拙有仇，正好，我也有帐要跟他算。咱们不如打个商量，我助你复仇，事成之后，你将我的小蛇还来，可好？”
白山流与他对视着，狭长双眸中透出怀疑：“黄老贼欠了你什么？”
“他偷了我师门的秘籍，我师父让我前来寻回……”说着，莫笑岚双手轻轻一摊，神情突然变得十分从容坦荡，“你看，我俩目的一致，如果齐心协力，必将事半功倍。你觉得如何？”
思量着垂下眼帘，白山流眉头紧蹙，脸上阴晴不定。良久，他猛地抬眼，冷笑道：“这身体于我也就是个工具罢了……我可以不着急夺舍。但事成之前，你要日日让我吸血，助我恢复功力！若你中途反悔，我便立刻将你的小蛇吞噬，再没得商量！”
“好。”莫笑岚干脆地点头，立即伸手将他身上的捆妖索解开。见他这般利落，白山流反倒有些疑惑了：“你就不怕我趁机逃走么？”
“我怕什么？”莫笑岚不屑一挑眉，嘴边勾起一个轻闲的笑：“我能抓住你一次，就能抓住你第二次……你若中途翻脸，我便去找黄拙合作，助他追杀你，看谁玩得过谁。”他这般说着，脸上依旧笑眯眯，只不过手里将捆妖索烈烈一绷，“嘣”一声清脆，顿时杀气四溢。
白山流瞪着他不说话，脸上黑沉沉。
莫笑岚好整以暇地把捆妖索收好，秀气下巴一挑，不紧不慢地问：“今日放你走，往后我该如何找你啊？”
白山流剜他一眼，撇过头，不情不愿地伸个手给他，手心里一枚短小的黑褐色竹笛：“吹响这竹笛，我便会现身。”
好奇地挑一下眉，莫笑岚接过来，细细端详：“这是什么原理？”
“……这笛子是专属于我的法器。笛响之时，我若不出现在一丈之内，神识便如火烧般疼痛。”白山流瞪眼望着别处，咬牙切齿的，似乎念及什么气恼之事，忿恨难平。莫笑岚含笑瞅他，忍不住恶劣地戳他私隐：“造这法器之人，现在何处？”
“——他死了！”回眸厉声大吼，白山流凶狠地剐他一眼，随即一甩衣袖，飞身破窗而去。莫笑岚怔了一瞬，望着破裂窗框中那轮清冷月亮，不禁低声嘀咕：“也不用这么大声嘛……又不是我造这玩意儿整的你。”再低头看，手中竹笛十分精巧，约莫小指长短，只不过颜色焦黑，好似被火烧过。莫笑岚端详一会儿，想试着吹一下，但念及白山流那暴躁脾气，便又作罢了。
等明日再吹吧，他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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