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长刀之夜（1/2）
1934年六月末的时候，瓦尔特·舒伦堡收到他所就任的法兰克福保安处的通知，要求他在本月二十九日的下午前往哥德斯堡的一处名为德里森的酒店担任警卫工作。除此之外他还收到了一套全新的制服，帽子上有一枚骷髅徽章，旁边附有一封海德里希的亲笔信，大致内容为让他在此次行动中听从勃鲁克纳中尉的调遣。
他按照要求于二十九日的下午前往了酒店，他到达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同他一样的青年党卫军等在那里了。一种不安的气氛环绕在这群年轻人当中，他们窃窃私语着，有的说将要发生阴谋暴动，有的说是党内分裂，还有的说将会有一场浩劫，届时党内所有的高级官员都要到这里来。
他被安排在室外一个直通大厅、连接着许多玻璃长窗的回廊处执行安保工作，从这里向下望去可以俯瞰到整个莱茵河畔以及远处山川间的景色。不久，大厅内准备布置就绪，党内的高级官员果然接连乘车到达，似乎预示着刚才的传言都将在不远的未来一一应验。
党内成员陆续在大厅里落座，在这其中舒伦堡只认识德国总理兼纳粹党首希特勒，宣传部长戈培尔，国务大臣戈林和外交顾问里宾特洛甫，因为经常能在报纸上见到。他虽然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是却能够远远地看见他们谈话时的神态和动作。这是个阴沉的下午，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到了黄昏的时候，大片的乌云笼罩了山峰，暴雨紧随而至，他不得不暂时躲进大楼的掩体。无数道闪电在空中汇聚，交织成一幅惊悚的景象，他看到总理一次次地走向窗边，眉头紧蹙地凝视着窗外，似乎在思考未来可能遇到的困难与阻碍。
直到换班轮休的时候，舒伦堡才开始认真思考起海德里希的安排。他并不认识勃鲁克纳，也不知该如何联系上他，就在他左思右想不得要领的时候，一名前来传话的士官进入了他的视线。他认出对方曾出现在会议当中，于是便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将那封信交给了他，向他说明了情况，并特地提及这是党卫队总队长海德里希的命令。那名士官面无表情地收走了信件，简短地问了他一些关于姓名和职务方面的信息就走了，等他结束轮休回到岗位上时，会议依旧在进行当中。然而似乎是一直无法达成共识，大厅里始终弥漫着一股犹疑而不决的气氛，直到最后希特勒用一种十分粗鲁的方式结束了讨论，他宣称此事已决，不必再讨论下去。没过一会儿，数十辆黑色轿车停在了酒店门外，希特勒和他的随从人员上了车，随后又开来几辆运送警卫队的卡车，他们坐上车，紧随轿车在茫茫的黑夜里前进，直奔波恩-汉格拉机场。
他们抵达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三十日的凌晨两点，草坪上停着几架飞机，希特勒带着戈培尔、新闻秘书奥托·狄特里希、和维克多·卢策及两个贴身警卫登上飞机。飞机缓缓驶离地面，向慕尼黑的方向飞去，正当他左右顾盼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的时候，刚才那个传话的士官跑了过来，大声命令他跟他走。舒伦堡跟在他的后面上了一架小型的军用直升机，在那里他被引荐给了勃鲁克纳中尉，并得知对方目前担任总理的警卫工作，机舱里是一支精锐部队，他将带领这支队伍保护总理在慕尼黑的安全，并且冲锋在此次运动的最前线。
关于此次运动的起因大概要追溯到纳粹党发迹之初，为了破坏革命运动并冲击其他党派，曾参加过一战并获得上尉军衔的恩斯特·罗姆在希特勒的支持下组建了一个武装部队，并将其命名为冲锋队。这个部队先后随同希特勒经历了啤酒馆暴动和国会纵火案，并随着后者上台出任总理而日益壮大，到了1934年的时候全体成员已达近三百万，远远超过了正规国防军的规模。由于在国家道路上产生的严重分歧，作为冲锋队总头目的罗姆意图取代国防军，并主张实行‘二次革命’，此举引发了国防军官和诸多纳粹
高层的不满，到了四五月份的时候，情势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冲锋队和陆军之间无法调和的冲突、党内倾轧和兴登堡总统的继任问题等诸多因素汇聚在一起，最终将一切推向了不可挽回，也让希特勒最终决定翦除这一不稳定因素。
他们在凌晨四点的时候抵达了慕尼黑，之后乘车继续在黑夜里前行，最终在清晨时分抵达了位于特格恩西湖畔维西小城的汉斯包尔旅馆。在此之前，罗姆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和消除希特勒对他的怀疑，于6月19日宣布全体冲锋队休息一个月，并邀请几个重要的头目在此地度假。
勃鲁克纳带着自己的小队率先冲进了西里西亚冲锋队长艾德蒙·海因斯的房间，在那里，年轻的党卫军们惊讶地看到队长正搂着一名光着身子的少年。中尉的一个下属，不知是出于邀功还是过于激动引发的紧张，立刻举枪将海因斯当场击毙。勃鲁克纳皱了下眉头，但是没有说什么，他从床上将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子揪起来，扔到舒伦堡的面前。
“把他带到外面处决。”
那个男孩儿自知大难临头，乞求士兵给他一件衣服穿，党卫军将海因斯挂在架子上的大衣扔到他的脸上，嬉笑着对他说：
“你就穿着这个去死吧。”
舒伦堡押送着那个男孩儿下了楼梯，将他拖到旅馆侧门的拐角处，几个党卫军正扬长而去，他们刚刚在这里枪毙了一批冲锋队的成员，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尸体，大多已面目不清。
他环顾四下没人，朝空中放了一枪，然后从少年的大衣上揪下一枚铁十字勋章，朝那个吓呆了的孩子低声说了句：
“快走！”
少年没有反应过来，依旧瑟瑟发抖地杵在原地，于是他又狠狠推了他一把。
“快走！”
那个少年这时才回过神，连忙头也不回地跑了，舒伦堡看着他消失在拐角，将那枚铁十字勋章在血水里漂了一漂，拿着它往回走。
他回到旅馆时勃鲁克纳的小队正忙着押送一批冲锋队的领导人下楼，他将铁十字勋章扔在中尉的脚下，对方瞟了一眼，就接着忙自己的去了。
这一天里将近有上百人遭到杀害，其中包括慕尼黑的冲锋队头子和邦队长施奈德休勃。同时 ，在柏林，党卫军在海德里希的策划与希姆莱的领导下逮捕了一百五十多位冲锋队领导人，他们被押送到利希特费尔德兵营后，每四人一组被枪毙。据说总共有两百人在此次运动中遇害，其中大部分是罗姆的亲信，也有一部分是希特勒的政敌。不知是出于保护他的原因，还是得了海德里希的指示，总之接下来的时间里勃鲁克纳没有再要求他参与清洗，而是将他安排在一间临时搭建的办公室里接收并整理柏林发来的电报，处理一些文书和宣传工作，直到在慕尼黑的任务全线结束，他才跟着回到了柏林，并按照之前信上的指示向海德里希复命。
他来到保安处办公室的时候海德里希正在接一通电话，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男人一边皱着眉头回应，一边焦躁地掸着烟灰。他下意识地想要回避，然而对方做手势让他留下。没过多久，海德里希挂了电话，起身来到他面前，舒伦堡将这些天以来的事件经过原原本本向他汇报了一遍，男人始终沉默地吸烟，直到等他汇报完毕后才问了一句：
“你知道这次行动的原因吗？”
这个问题对舒伦堡来说不难回答，但他却依然犹豫了。他在这些天里通过处理电报和整理文件了解到了足够多的内幕，也知道这段日子里海德里希和希姆莱都没有闲着，他们拼命地罗织罗姆等人的罪行，制造并宣传他们‘暴动’的证据，组建一个个死亡小队，按照名单逐一消灭上面的名字。然而从罗姆把他的卫队留在慕尼黑这
一点就可以看出，这些冲锋队头子们一点也没有准备举行反叛：他们寻欢作乐的迹象不少，阴谋叛乱的证据却丝毫没有。这是一场再显然不过的政治清洗，但舒伦堡觉得以自己目前的身份可能是不合适说这些的，于是他谨慎地挑选了一条最为稳妥、同时也是党卫军放在最明面上的理由。
“道德堕落。”
海德里希听了之后没有说话，他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在青年的身上逡巡，似乎是想要在他的身上找出一些可供解读的破绽。但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有些淡漠地说：
“那只是借口。”
舒伦堡静默着，等待他的下文，然而海德里希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很快转移了话题。
“我听说勃鲁克纳中尉将海因斯的床伴交给了你？”
“是的，中尉命令我将他处决。”
“你照做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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