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金门(1)(1/2)
邝太后突然向她伸出了手,颤颤巍巍的, 就这样停在了半空。
虞兰舟沉默片刻, 握住了那双苍老年迈的手, 感受到手的主人, 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着她最后的生命。
何至于此。
分明就在几个月前, 她和朱成思刚成婚、入宫拜谒的时候, 邝太后又是精神勃发, 不见老态,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辰光过去,邝太后却像是挨过了十岁春秋,耗尽了平生元气, 只剩下一具枯朽的空壳。
是因为天子和朱成思的兄弟相争?
还是因为——永安侯?
虞兰舟不知道,也其实没有太多的兴趣去探知邝太后心中真正的想法。在这样紧要的时刻,虞兰舟不得不直面一个更自私的自我, 她现在唯一关心的、除却朱成思的安危,便只剩下如何从这座巨大的牢笼逃脱出去。
她实在是,一分, 一秒, 都不愿在这座四方城中多待下去。
她告诉自己要忍耐。
天无绝人之路,看上去再怎么困难重重的事情都一定会有转机。
在她出神的间隙,邝太后再度虚弱地开口了, 却不是对她, 而是对恰好走进屋中的孙嬷嬷道:“准备好了么?”孙嬷嬷听到邝太后的话, 缓步上前, 跪在床榻前,握住了邝太后的手,点了点头,虞兰舟不由起身后退了一步。
邝太后看着孙嬷嬷,轻声道:“那就按说好的办吧。”
虞兰舟听着她们的话,心跳几乎停了一拍,心中已经隐隐地猜出了这位迟暮的老妇人最后的打算。
孙嬷嬷忍着泪,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王妃请随奴婢来,接应王妃出宫的人已经在外头等着了,王妃先随奴婢去换一身衣服。”
虞兰舟踌躇片刻,还是朝着邝太后的方向福了福身,而后才快步随着孙嬷嬷绕过屏风,是外殿走去。她的内心被焦灼充斥,步履匆匆,甚至险些被自己的裙摆绊倒,还是孙嬷嬷扶了她一把,轻声宽慰道:“王妃不必着急,不会有问题的。”
她的掌心温暖、干燥,莫名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可虞兰舟不能不犹疑,她实在太了解天子了。
他绝不是一个善罢甘休的人,邝太后对这座偌大宫苑的掌控能力,也实在不足以做到偷天换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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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的鹿皮靴踏上仁寿宫的青石砖,叩出一声响。
薛德良唯唯诺诺地,想要跟在天子身后入内,却被天子喝止。
所有的宫人都被逐了出去,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一对仙鹤香炉,嘘嘘地吞吐着云烟。
天子终于迈开脚步,向内室走去,来到了他母亲的病榻前,和这个给自己带来了生命和荣耀,也给自己带来了痛苦和耻辱的老妇人,面对面地,谈一谈。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他的母亲就突然地睁开眼看向他,说:“我将陈罪书给了三郎,上面言明了我做过的所有错事,若你仍不肯收手,放过他们夫妇。那么总会有人冒死将它公之于众,皇爷——你懂么?”
天子的脸上一瞬变换过了无数的神情,震惊、愤怒,乃至些许的委屈,最后都化为了无限的冷笑:“您何不当年便杀了我,除去这桩错处,好过如今吃斋念佛悔恨当初。”
邝太后也笑了,这个笑,虚弱而又苍白,几乎消融在如血的残阳中:“可你毕竟是我的儿子。”
天子不意听到这句话,恼怒起来,大笑几声,摇头道:“不,我不是,我也不愿做你的儿子。”
邝太后没有回答,她只是垂下了手,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于是天子留给母亲的话,永远地只剩下了这句冷冰冰的嘲讽,而当他终于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留给母亲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不愿意做她的儿子”,可他的母亲要更狠心一些,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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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马车顺利地驶出东华门,见证夕阳从天西尽头徐徐落下,月晕缓缓升上柳树梢头,两扇紧闭的城门近在咫尺,虞兰舟仍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一切都顺利太过,让人难以置信。
也不知道邝太后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让天子做出了最后的妥协。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直至一声骏马的嘶鸣将虞兰舟从沉思拉回了现实。
幽寂夜色中,那俩拦住他们的马车令人看得不真切。
车夫是仁寿宫的忠仆,见此情景先是急着叮嘱虞兰舟:“王妃不必惊慌。”又试探着朝前头问道:“来者何人?”
车帘被掀开一角,露出了一个年轻男人的脸,男人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挥退下仆,独身一人走到虞兰舟所乘坐的马车车窗下,抬手轻轻地叩了叩车窗:“兰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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