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面目观察一百一十三（1/2）
楠登门拜访时，只有手冢彩菜在家。
上班族的手冢国晴还在工作时间，大家长手冢国一独自去神奈川赴那位“旧敌”的战帖，而手冢本人则忙于网球部的集训，现在还在青学练球。
虽然是刻意为之，也做了心理准备，可是被对方以温柔而热切的笑容注视时，楠依旧感到一阵微妙的无措。
“这是自家加工过的风味黄油，可以用来调味或是做蘸料。冷冻储藏的话，应该可以保存几个月。”
她从包里掏出柱状的纸包，看着对方接过后摸了摸鼻尖，眼睛也错开一些。
“之前一段时间收到了手冢做的点心，所以......作为回礼。”
“是吗？”
手冢彩菜的表情变得玩味了起来：“国光做得好吃吗？”
楠察觉到了她笑容中的深意，想要辩驳什么又难以开口，只好点了点头。
对方接着说道。
“不要看国光一副亭主関白的样子，其实他真的是很体贴懂事的孩子，家政课成绩也是满分哦。不过，特地给女孩子做吃的大概还是第一次吧。”
“唔、唔嗯......”
她被那仿佛推销什么一样的热情压倒，下意识萎靡了。
“对不起，因为我说想要尝尝看的缘故......让他费心了。”
“这没什么。只收了你一个人的巧克力，怎么说也得回礼才行，”她说，“本来我还以为那孩子今年也打算两手空空地回家呢，他对这类节日一直兴趣很淡。”
想起去年那时手冢与周围气氛格格不入的冷静表情，窘迫之余，楠又后知后觉有点发笑。
手冢彩菜看着她额角夹住的那朵透明晶花，眯起眼宽慰地叹息道。
“你能收下，他一定很开心。”
很快，她的心情一转，又拉过楠的手道：“走吧，小梢。我们去逛街！”
“......嗯？”
“其他人都不在家，本来我也打算出去逛逛的，”看她下意识瑟缩一下后跟着站了起来，手冢彩菜才松开手，从一旁取来挎包，“我都没有和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起逛过街呢。国光他虽然会陪我，但总是不愿意在店里多待，也说不出有趣的评价。”
“......”
楠突然感到了一阵危机。
“离国光回来还有很长时间，在那之前先陪我玩吧。”对方雀跃的语调与泷本撒娇时的口吻有几分熟悉的相似，她回过神来时已经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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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家的女主人——泷本也喜欢逛街，然而平时一直有父亲作陪，楠自己的参与感向来很低。只是因为足够耐心，又对孩子气的母亲下意识低头，所以才总是跟着。
但要是期待她兴致高涨地帮忙挑选，或是做些见解独到的建议，则完全是投错了门。
“挺好的。”
“可能还是刚才那件合适一些。”
“......蓝色的那件。”
坐在一边的等候区低头摆弄手机的男性人群中，楠的存在有些显眼，换过几件后手冢彩菜从更衣室走出，看了她半天，最后说：“小梢，你说话好像国光哦。”
“......”
楠无辜地干笑了一下。
“奇怪啊，现在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对漂亮衣服挺有兴趣的才对.....”
“是这样吗？”
楠很少接触“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硬要说的话，与某位“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相处的机会反而压倒性得多。
——虽然对方的性格与同龄人有着过大的差异，完全无法作为参考。
她想了想：“我很少自己来买衣服。”
“啊，都是‘mama’和‘papa’挑的？”
她被手冢彩菜的话噎了一下。
从那次事故中醒来之后，她就渐渐不那么称呼自己的父母了。感到自己与过去的那个“楠梢”有了无法逆转的偏移，连带着对楠柊和泷本的感情也变得复杂。
更重要的是，不再觉得自己是可以那样对他们撒娇的人了。
这样的心情即使是对很多事释然过后的现在，也没能彻底改变。
“那是小时候的叫法......现在没有这样。”她干巴巴地回答道。
“有什么关系嘛，很可爱的。女孩子一直这样叫也没什么。”
说着，对方又露出了回想着什么的表情。
“国光的话，从幼稚园的时候就已经学会很一本正经地叫‘妈妈（母さん）’了，虽然那也很可爱，但还是......不可爱。”
说了矛盾的话，她小声笑了一下。
“明明也没有很严格地要求他，怎么就长成了那么克己的性格了呢？”
“不过，克己和可爱也不冲突吧。”
“......是吗？”
对方看着她，眨了眨眼。
“小梢觉得国光很可爱吗？”
她愣了一下，答道：“应该是......可爱的吧。”
“真的吗？”
再度被对方追问，楠停下了摆弄吸管的手指。
她们坐在咖啡厅里，小桌对面手冢彩菜的注视令她本能产生了面对八卦的警惕，但对方的身份实在特殊，是对于“特别的存在”的手冢而言“特别的存在”，又是长辈，楠怎么也不敢敷衍。
她想了想，努力将脑袋里的场面描述出来，因为莫名的心理作祟，有些磕磕绊绊的。
“比如说他——额、吃东西的时候就默默的，一定在咽下去之后再说话。这样不是很可爱吗......？”
“......”
对方维持着刚才注视她的表情沉默着，楠看着这样的手冢彩菜，也跟着陷入了沉默。
难道自己不光是兴趣和同龄人不合拍，就连审美也差了那么多？
她走神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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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手冢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对方刚招呼楠坐下，自己就噔噔噔迈上了楼梯，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本相册。
楠看着它，露出了一脸空白的麻木表情。
“之前小梢的妈妈不是带了相册到学校里来嘛，”对方不知怎么地露出一丝跃跃欲试的味道来，“这次就看国光小时候的照片好了。”
“额、这不太好......”
没等她说完，手冢彩菜翻开相册。
楠闭上了嘴。
映入眼帘的是穿着灰蓝袴服的男孩，不似现在高大的样子，还只是儿童的手冢握着一只折扇，抿着唇直直望向镜头的面孔如制作精美的人偶。
大概是光线的缘故，就连棕色的发丝也显得淡一些，柔和地贴在白净的额前。
“这是他七岁的时候——三五七嘛，”一旁的人缓缓地说着，翻页，“国小的时候是拍照最频繁的......到了国中之后，好像突然开始害羞，不怎么喜欢了。”
这番让自家父母听到好像也会赞同的发言让楠沉默了一下，她坐在手冢彩菜身边，垂眼看着。
穿着防风衣与护目镜，只有脸颊的部分轮廓露在冷风中，被父亲揽着肩膀在山顶合影的手冢。
坐在茂林的小溪边，俯身借着流水清理鱼钩的手冢。
垂眼看着棋盘，在逆光中伸手要去挪动棋子的手冢。
用线条柔和的细瘦手臂握着球拍，注释是“第一次打网球”的手冢。
......
和自己小时候截然相反，在各种各样的环境中，尝试着各式各样的乐趣。或许同样没有多少“童真”的感觉，却确实地让人感到“他在享受着这些”。
登山、垂钓、网球......构筑了他的爱好，和现在的手冢相连的事物。
看到这些的时候，楠甚至感受到了奇异的欣慰感，仿佛自己是他的什么长辈的错觉。
“小时候的他是这样的啊......”
她顿了顿，又说。
“好像，可以想象。”
健全的、充满活力但又勤恳踏实，在宽容又正直的关爱中长大的孩子。会养成手冢这样的人的环境，就是这样家庭的才对。楠想。
自己——
细微的思绪还未成型，而当手冢彩菜再度翻页，她看到上面的照片时忍不住笑了一下。
一年级时，穿着熟悉的黑色制服，樱树下直立的手冢。已经戴了眼镜的少年稍稍长开，五官也显得比国小时硬朗了一些。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确实是这样的感觉。”她微笑着说。
“对吧。”
对方也笑了起来。
带着几分怀念，楠忍不住注视着照片中的少年。与现在的手冢有着足以一眼看出的区别，但又让她觉得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变化。
镜片后的那双眼中带着未褪尽的稚气，却也已经对未来满含决意。
——啊啊......是手冢啊。
再次产生了这样的实感，楠不由得发出无声的叹息。
手冢本来就是完整的，他的人格、内在早早成型，只是在成长中继续磨砺，比原本更加夺目而已。
“已经过去两年了啊......”
她忍不住与那双眼对视，喃喃着。
“好像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会儿。”
“是啊，学生时代过得很快，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眨眼的功夫。”手冢彩菜也感慨道。
她们继续翻页。
初入学生会时的全员合照，他们被部门的前辈们簇拥着站在中间。就在手冢的旁边，楠找到了那个头发剪到不足齐肩、习惯性露出礼节笑容的自己。
在那个看似从容得体的微笑背后，露出她怯懦与阴郁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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