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目(二)(1/2)
夏侯箬用尽全力在心里压制那个名字,不让它蹿进自己脑中。可她越是用力,它挣扎地越凶,一个不留神,便从她指缝中溜走,在它脑中像颗种子般落地生根。
夏侯箬忽地记起昨日阮云若对她道谢时的眼神,她那一刻就觉着云若的眼睛是清透的,似乎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了,她甚至隐约感受到有一缕幽怨在那一双清澈的眼眸底下游离。
云若没有问自己怎么到的五府,甚至没有问在七府发生了什么事。
连她瞧见她身上穿的绣有紫蒂白照水图纹的衣裳,眼神都没有半分怪异。她应是十分惊讶才对啊!
可那人如果是她,她又怎会劝自己留在五府,又怎会不赞成自己回七府,让自己想个透彻呢?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莫不是发现了——
夏侯箬觉着那颗种子在脑中无限地发芽抽枝,占得满满的,她没有一丝一毫多的位置去想别的事!
眼瞧那棵大树就要蔓过整颗心脏,昏天暗地的黑就要压来,夏侯箬的长指狠狠地掐着自己掌肉,她向长孙宸萱坚定道:“不会是她!”
她怎么能怀疑云若?
在她受欺侮的时候是她挺身而出;
在她受伤的时候是她柔言抚慰;
在她迷茫的时候也是她替她拨开云雾;
过去的日子,她笑,她比她更开心;她哭,她比她更难过。
这些年,她总是温柔地对她说:“念心,我们是好姐妹!”
夏侯箬忆起离开京城那一年,她坐在马车里,听着云若的哭声追随了马车好久好久,她看不见她,却听见她唤她的名字,听见她大声喊:“念心,我在京城等你回来!”
夏侯箬那时便哭着暗下决心,阮云若是她夏侯箬这辈子都要珍惜的人!
长孙宸萱瞧夏侯箬明明已慌乱的神色竟然慢慢平静自然,纳罕不已,却仍是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言尽于此,你若是不信大可找她对质,只是到那时,莫说我没提醒你!”
夏侯箬不知长孙宸萱此时为何非要将话说得这般满,似乎有些欲盖弥彰,便换笑道:“三王妃今日像是转了性子,竟然会关心起我来!”
长孙宸萱生怕夏侯箬瞧出端倪,掂着帕子指向她,恼羞道:“莫不知好歹!你如今不过是弃妇,有什么资格得本王妃关心?现下每家每户都安然和美,甚至连七弟也与侧室鱼雁融融,你赖在五府又算是个什么事?拖得了一日拖得了一世吗?”
一字一句,像石子般砸在夏侯箬身上,她还未来得及招架还手,便已被砸得伤痕累累。她向长孙宸萱走近了一步,星眸水面上却是宸萱从未见过的怒气,她没有说话,却硬生生教长孙宸萱也退了一大步,双手向后撑在几案上。
“长孙宸萱,你还是积点口德为好!”
“贱人!”长孙宸萱气愤地扬手就向夏侯箬俏脸扇去,却是扇了一个空,反倒是袖口将几案上的药碗扫下,瓷碗啪地一声摔碎在了地上,药汁溅了一地,也溅在了长孙宸萱华美的裙摆上。
夏侯箬立在一步之外,努努嘴,无辜地眨巴了几下眼睛。
长孙宸萱这下子是彻底被夏侯箬激怒了,张狂道:“夏侯箬,你简直不知廉耻!你以为你和景煜那点破事瞒得过我?你们在别院的每一夜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现在你被景翊赶出了家门,你想借着景煜进恪王府,我告诉你,你做梦!”
夏侯箬自从知晓白琓瑗是景煜的人后,也算是明白为何长孙宸萱对自己恨之入骨了,此时听后便知她定是将白琓瑗认作了自己,淡淡一笑,道:“三王妃能猜中我的心思,真是厉害!”
长孙宸萱却暴怒道:“你莫要得意!以后的事谁也料不准,或许到那日,你便是被我踩在脚底下的蝼蚁,你会向我俯首称臣,你会向我跪地求饶!”
夏侯箬瞧着眼前的的长孙宸萱,几近癫狂,美艳的妆容显得有些狰狞,她知此时她说任何话都是对长孙宸萱的刺激。
阮云若进屋瞧见长孙宸萱也是惊了一下,她与夏侯箬素来不和,怎会出现在夏侯箬屋子?随即察觉瓷片药汁撒了一地,正待开口,长孙宸萱留意到阮云若的眼神,轻笑道:“五弟妹来得正好,七弟妹不肯听我的话,说是只听你的话呢!”
说罢向夏侯箬睨了一眼,又道:“七弟妹,有疑问询你五嫂便是,我先走了!”
阮云若不明就里,却也是听出话中有话,见长孙宸萱要走,便将她送至门处。回身时,见夏侯箬定定地望着自己,脸上是说不出的纠结模样!
“她与你说了什么?” 阮云若上前关切道。
“没什么!”夏侯箬摇头道,她知她不该问阮云若那个问题,可心中的种种端倪却是像针一般扎着她。
终于,她开口道:“云若,我从燕州回来之事,你可有向皇上与兰贵妃提过?”
阮云若愣神,夏侯箬怎会知晓这事?回想适才长孙宸萱临走时撂下的话,应是她与夏侯箬说了什么。阮云若正想解释,却不知从哪里挑话头,只听夏侯箬又道:“云若,提过,或没提过?”
夏侯箬的嗓子本就沙哑,说这话时更显单薄无力,阮云若不知怎么答话,她甚至不敢再直视夏侯箬的眼睛,她在那双清透的眸子里看见了无言辩驳的自己,她别过眼,低声道:“提过!”
夏侯箬的心像是被人猛击了一拳,沉重分裂的痛,她抑制鼻尖的酸楚,笑道:“还有呢?”
阮云若也知这话对夏侯箬的伤害有多深,她知道夏侯箬当年离京是因为景翊,毅然决然,无比坚持,也知夏侯箬这辈子最不愿见到的便是景翊,是自己变相地将她推进火坑,看她在炼狱中挣扎滚打,她自己也是不断地自责,可她能怎么办?她得顾及自己和孩子啊!
在她还没嫁给景璘时,她便知晓景璘心中有人,藏得极深。每每兰贵妃试探起,他又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若有似无。她在兰贵妃身边伺候,从未听过他心仪过谁,求娶过哪家姑娘。直至一日景宣帝指婚于她,他笑意不改应下,那时她真以为他心中那人是自己幻想出来。
后来,夏侯箬遭逢大难,他表现得比她还着急,她清晰看到他眸底的忧心与挂念。还有每回去燕州探视,他极力掩藏的欣喜与雀跃。
她不是没难受过,可又能如何?
夏侯箬与景璘相识多年,景璘在两人未婚未嫁时倾心于夏侯箬,本就正常。且婚后,景璘待她相敬如宾,顾全府上,称得上是一位好丈夫。她阮云若一个后来居上的人有何资格去怨恨夏侯箬,去指责景璘?
好在夏侯箬一直待在燕州,与盛京众人交往甚浅,景璘便把这藏在心底多年之人当作了不忘的白月光。
她想着,再隔些时日,景璘定会断了念想。
可她万万没想到有一日,她与长孙宸萱竟在凤霞宫外偷听到他向兰贵妃求娶夏侯箬,兰贵妃没有拒绝,只道再斟酌斟酌,那时离年关不足一月。
她慌乱得不知所措,却听见身旁长孙宸萱清晰说了句,“若她嫁给老七,万事皆休。”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她在兰贵妃和景宣帝面前无意提了夏侯箬回京一事,兰贵妃应和郎才女貌云云。至于后面指婚,她不得而知。
不管如何,夏侯箬是因着她的私心被卷回了漩涡之中,她心中有愧。她只有对她好,以示弥补。
夏侯箬探手轻摇阮云若手臂,像个孩子般笑着,轻声道:“云若,你解释!解释好不好?”伴着阮云若的沉默,夏侯箬却是笑得更厉害,重重地摇着她:“你给我个解释好不好,你说句话啊!”
阮云若受不了夏侯箬这般,她垂眸将她的手打下,背转过身,眼泪顺着眼窝就流了下来。她听见夏侯箬在她身后依然笑着,笑声却越来越弱,最后化作嘤嘤啜泣。
夏侯箬盯着阮云若的背影,泣笑道:“原来你也是这样防着我的!阮云若,我一直以为我是你最好的姐妹!所有我一直相信,没了煦之的爱,我仍然是幸福的,我有家人,有你,有三哥,有六哥!可就这短短两天,忽然有人告诉我,我的幸福不是我弄丢的,是别人破坏了,那些破坏我幸福的人竟然就是我一直珍视的人,我不信——我真的不信——”
一句句话,一个个字,像开了锋的刀刃抵在阮云若心口,来回划着,阮云若痛,可她知道夏侯箬更痛,她不敢转身,不敢回头,她怕看到夏侯箬伤心的模样。
阮云若凝视着珠帘,一颗颗琉璃珠被丝线穿着,投进屋里的光,将珠子照得流光溢彩,闪亮美丽,像她此时的眼泪,簌簌落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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