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2)
何弘武袖着手,横躺在床上拖着烟枪,像一只兽伏**子,姿态有些疲倦,却仍有威慑。
“先生感觉可舒服些?”
“唔,好。”
“先生还是多注意些身子,平时少喝些酒罢。”她低低道。
他还是一副精干威严的模样,只是随着年岁渐长,就越发不堪了。又有许多枪林弹雨里留下的旧伤,有时候身子疼痛也难免。
“人老了。”他啧一口。
“先生宝刀未老,怎么这样说。”
他哈哈一笑,翻过身来,捏着飞白的下巴。“总是你会说话。”
“先生雄姿不减,我却有白发了。”
他眯眼看飞白,伸手抚上她的脸。“我看看,哪里有?”
“还是和之前一样,其他人都不及你。”
这么些年唯一留在身边的女人。既是妾,也是妻,是下属,也是同僚。有几分真心,更多的是轻慢。
飞白清楚得很。
他是她第一个男人,说全然无情,那是假的。可那情也是怨憎,是惧怕,是恶心,是无时无刻不想逃离的急切。
悲哀的是,无论如何,他与她,始终纠葛在一起,如虎与伥,狼与狈,到底是密不可分。
“十年了。”她喟叹。“如梦一样。我都不敢相信竟过了这么久。”她替他通烟管,低眉敛目。
十年,他也些恍惚起来。
平时声色犬马地热闹着,他其实也怕迟暮。他还能有几个十年?
女人的衰败是开残的花,色衰爱弛也就罢了。可男人的衰败,就是一头病虎,稍显露一点就众叛亲离,到时候谁都可以伸手拔一拔虎须。
男人的忧烦不能与女人道来,那有失尊严。就在鸩膏香里做着名将美人不见白头的梦。
他吸着烟,微微出神。“先生?”她轻唤他。
他是历经前清动荡的人,本身是个木匠家庭出身的二流子,没读过多少书,只比寻常人多了些胆识,这个乱世倒成全了他。
这个男人年轻的时候跪过铁索,杀过洋人,吃过牢饭,也越过监狱,后来参了军,又结识了不少青红帮会的人,渐渐地也就飞黄腾达起来。
他看中飞白,全是因为算命先生的一句话。街头巷陌有传言,“顾家大姑娘面相贵不可言,日后必是人中龙凤。”飞白,飞白,穷乡僻壤中飞出的白凤凰,好,也是个好名字。
那时春寒犹在,甚至下了绵薄的雪。一个长辫子姑娘打开窗子,他正将少女的面容看得清楚。
粉团团的嫩脸子,垂丝刘海儿下一双黑亮含笑的眼睛。他动了**,向她吹了声口哨——就像他十六岁那年,对着村口丰乳**的黑裙子寡妇做的那样。
那少女的手立刻顿住。“看什么看,哪里来的登徒子,死人!”她愤怒又不安呵斥一句,匆匆向他瞥了一眼,就跑了。
小丫头倒还蛮凶。他笑了笑。之后他揭开盖头,是她冷白的脸,月光给镀上一层银蓝的边。她成了一座雕塑,不言不动。那真是一场激烈的战争。
一个男人一旦要一个女人,那简直是狂风暴雨。她激烈地抗拒,将身边所有的杯盏茶碗甚至枕头都扔出去,丝毫不容他近身。
由于挣扎得太过凶猛,太不留余地,他便也暴戾起来,狠狠给她两记耳刮子,脑袋磕在床沿,半边脸紫胀。难道她不知道,走进这座公馆,就是他的人了?他抬举她,她却一点也不领情?
凤凰,祥云,嫁纱,披帛,全都落到了地上。
他很容易就拨开她惊慌失措遮掩自己的手,他贴得那样近,小猎物没命地逃,逃到最后精疲力竭,终于被身后紧追不舍的猛兽扑在地上大快朵颐。
她再使不出半点力气,也发不出声音,瘫软在那里,成了一具艳尸,任由他摆布。红色的蝉翼纱落下来,将灯也映成斑斓的鲜血色。
她终于成为他的人。
她弓起腰,在他身子底下好一阵抽搐。她还是个十几岁未经人事的小姑娘,经不起他那一阵虎狼般的折腾。
他看见她脸上的指印,方察觉出她的狼狈。眼睛紧紧闭着,睫毛被泪珠子淹没。他捧着她的脸,又有几分怜惜。他一扯她,她跌在他怀里。“刚刚,对不起你了。”他放低了声音,试图抚慰。
她睁开泪水浸泡的眼睛,冷冷地钉了他一眼,乌丝散乱,面白如雪,竟流露出一种凄惨的妖媚来。
她要推开他,他握住她细瘦无力的手道,“我一见到你的脸,就想——就知道是要将你娶回去的。”
她和他一样的,也是一头潜在的猛兽。算命先生没说错,他也没看错。她会成为他的妻。
飞白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觉得噩梦如影随形。一道铁幕从天而降,将她的希望生生斩断。
木已成舟。
一夜之间,成了他的人。这个豹头虎目,浑身粗野匪气的男人。
飞白将自己裹成了密不透风的蚕蛹。很长一段时间,她缄口不言,拒绝与他交流。
他有许多侍妾,唯独给她最好的待遇,最体面的名分,和最令人歆羡的宠,也引起了女人们的妒。
她爱动不爱静,他便教她骑马打枪。她爱和丫头玩闹,全城最新鲜的玩意儿就源源不断送过来。她成了他豢养的鲜花,早晨是吐出骨头的蓓蕾,中午是将开的花,到了晚上,就完全地盈盈盛放了。
一时间鲜花着锦,她是青云直上了。冷眼瞧着他走着官道翻云覆雨,只觉得权势是个好东西,连带着她都渴慕起来。
欲其生,欲其死,都只在一念之间。彻底拥有这些东西,不仅有了立足之地,从前不敢想的,也都纷至沓来。
他说其他人不及她,这话倒真不假。无人盛宠及她,也无人痛苦及她。飞白注视那一双如兽的眼睛,时刻带着灼人的威严。即使是最宠她的时候,也叫人心悸。
十八岁那一年,她第一次度过她的生辰。她坐在他身侧,她是唯一的女客。他为她摆设筵席。“诸位,这是我的四太太。”他得意地笑,将一枚猫眼戒指戴进她的手指,仿佛是在向天下昭告她是他的妃子,予她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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