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2)
彼时金氏只是这北方大大小小部族中的一员,群居在出云峰山脚的一个小镇。那时候金宁不过五岁,还在顶着风雪帮着他母亲看护羊群。
那年的雪下得大,雪期之长实属罕见。物资匮乏,饥荒灾年就这样到来了。
路有饿殍,深雪埋骨毫不为过。这年头卖妻易女都成了寻常事件,无论外面风雪如何配合地上演人世悲剧,武云城中的声乐场中,永远是一副歌乐升平的景象。
那时的白成羽,只是一个九岁的孤儿,他身形尚且瘦弱,身上生存的担子却压得格外的沉。当时白成羽正跟着一个琴师学琴,他天赋过人,却胆小羞怯,这烟花之所与他显得格格不入,琴师告诉他,等他年满十五,就可以为姑娘们弹曲了。
年满十五......如今这惨淡光景,他当学徒只能给师傅拭琴调音,客人的打赏半点落不到他头上,如何活到十五似乎都成了问题。
要是能自己挂牌表演就好了,白成羽搓着饿了两天的肚子想。但是转念一想,他的技艺的确够成熟,取悦客人那套他实在做不来,有时姑娘们调笑客人,唱些迷乱之音,他都要羞得钻地缝。
正想就此作罢的白成羽,途径一座新开的教坊,便被一个长得几分凶面的伙计拦住了。
“小子,可是要找些活计,这年头混口饭吃不容易,要不要进我们楼里寻个差事?”伙计摸着下巴上下打量。
这对白成羽无异于救命稻草,他忙抓着伙计问道:“你们可招琴师?”
“招,招,招......”伙计边答话边把人往里扯,白成羽饿得头脑发昏,几番挣脱不了,任由人牵着进了后院。
一进后院,几个同样年岁的孩子打了照面,面面相觑间伙计发话了,“看什么看,这是新来的琴师,都一边干活去,傻站着等老板□□呢!”听见□□二字,孩子们吓得做鸟兽状散开了。
驱散了一帮孩子,伙计给白成羽拿来了一件蓝色绸衫,料子算不得好,对白成羽来说却弥足珍贵,他摩挲着布料对伙计道了三四声谢谢。
伙计笑的不怀好意,只告诉他晚上老板会让他去房间弹琴,试试技艺,白成羽连连点头,满脑子想着怎么表现别人才能留下他。
那夜,白成羽满怀期待地踏进了那场噩梦里,他年纪尚幼,阅历不足,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为何步入这间教坊时不见涂脂抹粉的姑娘,他甚至不曾听说过这种满是**的伶倌馆,他记忆中的教坊,姑娘们都是色艺双绝的,世人爱慕她们的才华,贪恋余音绕梁的曲技,对她们既怜惜,又钦慕。对那些□□交易,多的是无可奈何,却绝没有到身不由己的地步。
可是白成羽的沦落,只让他感到深深的屈辱,辗转在他身上的人,暴力粗鲁,他还不足成年,身体的每一处疼痛都更为敏感,疼痛之余,只有内心无尽的嫌恶,他是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懂得了礼仪廉耻,如同一个女人般承欢让他觉得羞愤难当,他无父无母,自小备受欺凌,混迹烟花之地,世人眼中的轻浮浪荡他从来不屑去辩解,他仅存的一点尊严便是他的琴技,可如今,他将最后一点尊严也抛却了。
他不是女子,他不在乎贞洁清白,那人在他体内驰骋,见他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很是喜欢,承诺他只要乖乖地听话,便可以把琴送给他。白成羽的眼神是空洞的,眼前之人却轻易地掌握了他的软肋,是的,他迫于生计更本买不起琴,他从来只能在帮师傅拭琴时抚弄两三下,一把琴,对他的诱惑太大了,听话......抛却了羞耻之心,如一个人失去了灵魂,白成羽如是想,能做到无心无情,他简直不能更听话。
夜雪初停,清辉冷月,白成羽身上的衣襟揉皱了,上面点点血渍,如霜降寒彻骨髓,如落梅零落
成泥,他怀抱着一把古琴,仰头望着那轮满月,仿若孤峰之上,寒松矗立,一双眸子没了生气,只有满腔的悲愤融进了那把古琴之中,惊弦四起,如一曲挽歌刺破长夜。
正所谓世间欢乐总相似,悲伤却大抵不同。盛世才情堪做赋,咏尽世间繁华,痴缠怨,醉梦生死,情爱总是动人,乱世孤苦终成叹,悲歌人世苍凉,别离久,参商不见,同悲心有戚戚。
白成羽在这荒唐的乱世中,如天空中一轮孤月,虽乌云遮蔽,不掩其皎皎月华,不屈灵魂铸就琴心,照见乱世流离,悲情做赋,低进尘埃,却开出了最凄绝哀艳的花。
听完乔姜的叙述,林简眼睫微湿,心中凄然,浑然如亲眼所见般被白成羽的凄楚身世所感,他原先只当白成羽是个下等伶人,曲艺谋生,却没想到他竟沦落为最下贱的男倌,初见时少年波澜不兴的一双眼,和记忆中少年的倔强目光重合,从刻骨铭心的悲怆,到风轻云浅的淡然,此间心路坎坷非常人能想象,林简不禁对那个孱弱少年由衷佩服起来。
想到那双眼望向金宁时或悲伤或叹惋的神情,林简心有所感,白成羽于琴曲之间,看却人世风雨,胸怀广袤天地,仁心见智,是以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只是面对他与金宁的云泥之别,鸿沟难越,心结难解,倒让自己身陷以心为形役的方寸之间,进退不得,堕入人世贪嗔痴怨的心魔中了。
思及至此,林简感叹地问道:“那白成羽与金宁城主又是如何相识的呢?莫不是金宁城主是白成羽的恩客,两人一夜云雨之后金宁城主便为他赎身了?”
乔姜一口茶喷薄而出,心中叫苦,我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啊。。。。
“必然不是,金宁大哥十岁时便与白成羽大哥相识了,两人相伴多年,外人看来是亲密无间了些,但绝不是那种.....关系......”
乔姜脸颊泛红,林简逗弄他越发有趣,感叹这孩子当真是纯真无邪,继而开口道“不是那种关系,是哪种关系.......”
咽了口茶,乔姜微微摇头,继续讲完了这个故事的尾声。
白成羽在那间教坊里待了五年,在那五年里,他认识了那个叫做艳醴的男子。艳醴比他年长两岁,却生的娇小,加上自小在教坊研习舞艺,其身柔若无骨,身姿摇曳时,华服彩衣,拂袖翩跹,竟比女子来的更加风情万种。
同是天涯沦落人,命运不公,两个倔强的少年却彼此照拂,于人情凉薄中牵扯出了几分惺惺相惜的羁绊。
白成羽是寂寞的,寻欢的客人听不出他琴声中的愁苦,艳醴却会在他弹琴时欣然起舞,舞步杂乱,却并不妨碍两人苦中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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