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2)
翌日,天朗气清,暖风和煦,林简难得起了个大早,阿斐陪着他在院中舒展了几下筋骨,尤未尽兴,便提议着去找乔姜切磋切磋。
打定主意,两人便一路走马观花,信步游荡,闲暇时于府中欣赏错落院景,却都因心事积压心头,眼底景色不甚潦草。
乔姜巡城归来,于廊桥处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情景。
林简临水而立,微风过处,水波荡漾,将他的倒影一圈圈激荡开来,像极了三月春城柳絮飞花,浮光掠影间飘散的一池明媚春水。
“林简大哥。”乔姜一腔喜悦全写在脸上,蹦蹦跳跳的跑过去问道:“你的病好了啊?”
林简侧身不语,嘴角却扬起一抹浅笑,艳阳越墙,晕了他半脸的轮廓,其上绒毛都清晰可见,乔姜凝视着,只觉着像擒了满眼的泪水,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目光如物随形移的影子一般,追随着林简的一举一动。
“小乔姜,看什么呢?”林简转头望向他,阳光被他隔绝身后,只留下一个轮廓美丽的剪影。
“林简大哥,你要是我的亲哥哥就好了。”乔姜失神间吐露肺腑地说道。
“恩?”林简皱了皱眉,细细咀嚼着这话中饱含的情谊。
“啊!”乔姜一拍脑袋,想起来什么似的大叫道:“我正要去找媚儿呢,林简大哥不和你说了!”
说罢就飞身遁走,这狭路相逢不比个高下倒是头一遭,林简也按捺不住好奇,这孩子到底找商眉有何急事,也不消多做反应,携了阿斐追赶着去一探究竟便是。
商眉的道观建在金府最偏僻的一角,倒比那些几进几出的亭台院落更加好找,两人不多时就兜到了观门前。
只见观前松柏成林,郁郁葱葱,林间石碑矗立,一条通幽小径更是青苔遍布,光影疏落间露出几许院墙斑驳,彰显着年代久远。
林简二人行了一阵,清岭观三字赫然映入眼帘,上次匆忙一瞥,无暇顾及,这次倒是有闲心去看看周围景致。
这道观依了旧制,千年古朴痕迹犹存,想来是金家建府之初,将这间道观圈地在内,重新修缮而成,门前石狮屹立雄锐,震慑四方,气势逾千年不减。
小道童在门口迎了客,焚香净手后每人赠了三柱清香,于观内跪拜三清像,以示敬意。
林简伏了三叩首,祷了祝词,又让阿斐捐了些香火,这才退步起身,转到内舍去找商眉。
这内舍乃是商眉的清修之地,穿过一面照壁,便可见一四合小院,竹墙闭合,简而不陋,中间一方水塘中养了不少池鱼。
北屋看来是间茶室,滚了一壶沸水,正待煮茗,东屋则是间静坐堂,龛中焰火莹青,焚了一室的轻烟袅袅。另外一间房门紧闭,想来是商眉的秘藏炼丹之所。
林简与阿斐对望一眼,竟是不见商眉,不禁面面相觑。
“时值正午,这商眉难不成还在卧房内睡懒觉?”林简虽知不可能,仍是玩笑地道。
阿斐摇摇头,也觉不可思议间,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叫唤。
“小简!”林简精神一凛,只觉这人真是阴魂不散。
转身相视,林渊一身朴素黑衣,头发未束顶戴,只用布巾缠了个马尾,脸上亦是面容和煦,陡然生出几分亲切之感。
林简心中恻隐,林渊一直对自己这般包容,前日里才受了自己脾气,今日却又无事发生一般对着自己一副温厚可亲的慈爱模样,怎能不让林简心生愧疚。
“恩”含糊应了,却也言语寥落,不堪承受这番兄弟情深。
正当各人不发一言气氛凝滞时,忽听得内院处传来一声痛呼。
“媚儿!”
林简听得乔姜这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心下一沉,不等片刻就翻身飞进了内院处商眉的私房。
一进门,就见屋内黑纱罩窗,顶上挂着的阴阳幡漂浮不定,一室光线暗淡,行进内室,一路金银铜器散落四周,俱是些誓神笃信的祭礼,林简惊疑不定,愈加小心的走近。
待看见面前匍匐一人,紧捂腹部,一头如墨发丝松散四周,不是商眉又是谁。
只见商眉遍身血污,哪里还有往昔整洁素净的模样,狭长眼睛微眯,一丝眼泪未流,眼角却早已湿润一片,长睫更是凝成一簇,光亮得如戏水鸭翅沾湿的黑羽。
嘴角残留一抹艳红,商眉眸光骤拢,看见了打远处行来的林简,勉力扯出一抹微笑,淡淡地道:
“出去!”
气息不稳,商眉已然极力忍耐,虽语气坚定,却根本不足为惧。
林简脚步不停,像中了某种蛊惑,方才商眉一笑间,薄唇浴血,牵动嘴边一粒朱砂,鲜红欲滴,似惊鸿一瞥雁过无声,又如静谧夜空中炸开的一朵璀璨烟花,绚烂出世间惊心动魄的妖艳。
面前之人素华不在,面容不复端雅,却有着魅惑人心的吸引,林简一步步走近,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这副天生媚骨。
“林简大哥,媚儿这是怎么了?”
乔姜扶起商眉勉强坐定,他年纪尚幼,担心之余涕泪纵横,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林简打量一番就知商眉肯定是画符时元神耗损,注气符咒时经脉悖行,才至气血不畅,阻塞周身,只是不知咒力何事,竟引天公不允,愤然毁其祈愿。
阿斐与林渊也随后而来,商眉已经开始安神调息,双眸紧闭,吐气如兰,一张脸覆了莲华,又恢复了往日清隽的模样。
林简于一地凌乱中转了一圈,忽然瞥见了四面明烛映照下的那张小案,其上摆着的一盏朱砂滴漏。
滴漏不停,聚沙成塔,已在下面那张明黄宣纸上叠成了一座红色小山,而顺着那座小山蔓延的一条痕迹,如划破长空的一道闪电,观之触目惊心。
“好你个商眉啊!!!”
林简只觉胸中堵了口气,却迟迟不得发泄。
阿斐顺着他的余光望了一眼,心下了然,朱砂栉点成符,神祇正阳,商眉居然用这种自损修为,忤逆天意的手段祷祝寿长,实在是大逆不道,有辱门楣。
愤慨难平,阿斐转身对正在打坐的商眉义正言辞地说道:
“商天师,所谓天不可虑,道不可谋,闻道迟速,生死有时,自古由命,你用这滞阳符延续阳寿,乱阴阳天道,就不怕遭天谴么!”
商眉缓缓睁开眼,嗤笑一声,不禁反诘道:
“天道!那请问,古来离经叛道第一人是谁,三千年前妄破天机的又是谁!”
商眉难得失了语境,一连串责问也不知道是在问谁,只有林简和阿斐俱是心中一震,竟是被问得哑口无言。
心神激荡,商眉口中鲜血汨汨,五脏六腑更是气血乱窜,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疼,商眉紧咬牙关,浑身抖得如瑟瑟秋风中的落叶。
“媚儿,你不要这样”乔姜眼泪如豆,握着商眉的手不断给他灌输真气,却都是泥牛入海,不见踪影,只得跪在商眉面前,紧紧抱着他的腰,啜泣不停。
“媚儿,我常听人说及时行乐,我们活着一天,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为什么要用这阴损的法子来延长寿命啊,活成个老乌龟就会快活么!”
商眉抬起手揉了揉他额前的碎发,语调绵软地安慰道:
“好孩子,有些事,你长大以后就会明白的.......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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