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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年少(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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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无羽醒来,他左右摇晃昏昏胀胀的头,感觉自己的脑袋是一个灌满水的水囊,沉甸甸的。

这趟行程太过漫长了,因为乘客的特殊,马车的行进路线非常偏僻,窗外的景色终日只有绿树和偶尔晃过的村庄。

身下的木板不断颠簸,秦无羽有种屁股要被颠得四分五裂的错觉,他动了动身子,想挪动垫着的那块软垫让它变得更舒服着。但他动作幅度太大了,扯动了手腕上的锁链,锁链一滑从凳子上落了下去,乌铁制的链子砸在车板上,重物落地和铁链摩擦的声音在车轮平稳有序的滚动声中尤显突兀。

车厢上方正正方方的洞口出现一双眼睛,立刻有人来查看,秦无羽对着那处嘿嘿一笑,表示自己无心之过,那人一见是他,也没有多留意,又离开了。

车厢里除了秦无羽还坐着许多人,将不大的一片地挤得满满当当。这些人眼神阴暗,看起来没有神采,俱带着沉重而庞大的锁拷,约莫有成年男人头部大的手铐将他们禁锢得动弹不得。他们右脸上画着赤红色的图腾,那是鹰的眼睛。脸上有这个图腾象征着这些人需要时时关注着,像鹰观察猎物那样仔细谨慎。

这趟马车带着的,是一帮被判定为“危险”的人,正从极东的流放之地荒海返回他们的门派。

唯独秦无羽的镣铐是最轻巧的,仅普通的一圈铁铐在他细瘦的腕骨上,所以他颇自由。

秦无羽刚把坐垫调整得舒服了一些,便听旁边一人说道:“你能帮我弄一弄垫子么?”

他的旁边坐着的是一个少女,她看上去比秦无羽还瘦弱,疲惫不堪的脸消瘦得有些尖刻。她的坐垫几乎要滑下去了,碍于镣铐不便行动,秦无羽道:“可以,你坐起来一些。”

帮女孩调整完坐垫之后,她似乎脸色好了一些,倒不是一个棉布垫子有什么神效,而是有了交流。漫长的旅途使人麻木,喉咙动起来思绪活络起来,才有了一丝鲜活的感觉。

“谢谢你,我看车厢中的人,也就你最为面善。”她向秦无羽搭话。

“我?我可温良了。姐姐你是因为什么才被罚流放的?”

少女大着胆子端详秦无羽的侧脸,长时间的奔波跋涉虽然给他带来了疲倦,那张洁白的脸上却仍显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没有半点戾气可言。就像是什么才逛街游玩回来的公子哥儿,坐着马车优哉游哉地打道回府,他甚至显眼得异类。

“我经脉运转失衡,总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常常不小心伤到别人,一年前因此犯了大错,险些害人丢了性命。”她无奈地笑了笑,“好在这次去荒海,日日严苛的行程总算有点收获……我有信心能通过试炼,回到门派里。”

她漫不经心地说着令人瞠目结舌的话,但车厢里没有人曾侧目一眼,众人懒洋洋地摊在各自的座位上。在座的无一没有缺陷,几乎都是些曾控制不住自己的人,甚至面临走火入魔的危险,正因如此才会将他们派到极荒凉的东边进行磨炼。一年后返回门派中进行试炼,验证他们是否真的学会收敛。学不会收敛自己煞气之人,只有被驱逐的下场。他们所在的门派,乃当世十大门派之一,掌门处事利落果断,没有半点优柔寡断,断不会留着这些不稳定的威胁在门中。

“那你呢,你因何被罚?”女孩好奇极了。

“我跟你们不太一样,我很弱的,没什么力气。掌门罚我,是因为觉得我太过固执己见了吧!”秦无羽笑道。

闻言女孩愣了愣,想起了什么,她愣道:“你是……那个闯了□□库的……”

秦无羽侧过脸朝她一笑,笑而不语,唇角的弧度得体恰当,幽黑的瞳孔却没有半分笑意。仍然是那张温润的脸,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女孩蓦地

觉得背后发凉。

秦无羽侧过脸的同时让她看清少年脸部的图腾,与所有人的图腾都不同,他脸上绘了一只银色的狼头,特殊的涂料在晃动时甚至还有些微渐变色。如此漂亮的图案可不是什么友好的象征,白狼与一般的黑狼格格不入,在狼群中永远是不合群并且突兀的存在,它意味着“异端”和“极危”。这个看起来有些单薄的年轻人,却比一群比他强壮得多的人更加被注意。

她瞬间想起了这个少年的名字,那是个曾轰动一时的名字。

他们的门派拥有放眼修真界也足以傲视群雄的典藏,其中亦包括无数魔道典籍。研究邪道向来被人猜忌,直至近一两百年内才被渐渐包容。但在那之前,已有无数此类书籍暗中诞生,它们或源于魔修者亲笔,或源于卧薪藏胆记录此道的人。

不同于两百年间诞生的魔道典籍,前时代的书籍它们不必顾忌被正道之人的审阅,因此更加肆无忌惮,原始而野蛮,一切黑暗和血腥都无所遁形。其中名为《荒天之卷》的书,它记载了最剖白的黑暗时期,讲述魔道,亦有人心的黑暗,传闻说甚至有影响人心的威能。也因此,这些书被划入□□中的□□,非经过考验的人无可阅读。

但就在两年前,一个低阶弟子闯入了禁/书库,深邃静谧的黑暗里,只有他一个人和一盏灯,在冰冷干燥的地下书库中呆了不知许久。直到他的同门师兄寻上来,暗无天日的书库里他躺在在那些书上,形容枯槁,望着书本的双目却神采奕奕,宛如拥抱着宝石的贪婪者。

那个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秦无羽。

研究魔道从不被禁止,但门有门规,低阶弟子僭越是万万不能的,年少的修道者心性未定,极容易这些书籍被影响。有人曾告诉好奇的女人,前代掌门正是因误入歧途,害了无数人的性命,年纪轻轻如日中天的前掌门就此陨落,使得多少老前辈唏嘘不已。从那以后,但凡违规者,下场从没有好过。

晓知此事的掌门震怒,盛怒之下的威压远至山门之外的鸟雀都颤抖不已,他本欲将秦无羽就地斩首,以还门派清白。幸而有人极力阻拦,以方留得一条性命。

但若不严惩,门规威严合在?恐有人效仿秦无羽的做法,杀鸡儆猴,他的流放年限足有两年。

女孩回忆起那人迹罕至的苦寒之地,心里仍止不住后怕。那是真正的荒地,终日灰白低沉的天空压得人郁郁寡欢。成片延绵的灰黑色土地蔓延至目光尽头,与天空连成一线——那是一条漫长得令人绝望的线,它太过平坦,没有任何东西屹立在上面,哪怕一根草或者一块石头。只有他们这些戴罪之人终日行走在土地上,宛如飘荡的游魂。

他们面对着简陋的住所,日复一日地操练,压抑心性,磨炼心志。

有人说总有一天会疯在那片土地上,少女有时也觉得说不定那些贫瘠的泥土之下,就偷偷藏着前人的尸骨。

可就是这样一个折磨人的地方,秦无羽待的时间比他们多上一年,却如此平静,那好似世界边缘的地方没有丝毫影响他,他的神色甚至称得上精神焕发,这是怎样一种难以想象的心性?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

车门轰然洞开,光泄了进来,一扫车厢内沉闷的空气,刺眼生疼。

他们阔别已久的门派——霜天门到了。悄无声音,没有围观的人群也没有好奇的眼睛,循着一条小路走回来。不走正门,这是因为他们的身份还处在内门弟子和除门之间。

即便咬牙坚忍从荒海那种死地逃回来,没能通过长老的考验便前功尽弃。只有德高望重的长辈认可后,方能重新拿回霜天门学徒的身份。

霜天门内门坐落于数山山脉之中,主城建与天灵

地杰的灵璧山,大部分弟子在此活动。但有不少建筑不是供以日常使用的,如闭思园,驯兽房等,它们藏在旁地群山中,并不显眼,只有逢天清气朗山雾消散的日子登上山顶,才偶尔看见滔天绿浪中影影绰绰的建筑。

此时这些罪人眼前,是一个比起闭思园更令弟子们胆寒的地方。

马车停在一处古朴的楼前,这栋阁楼修得奇怪,它立在山前,整栋建筑只有一半,后半部分不见踪影,好似被高山拦腰切断。

阁楼没有匾额,它没有名字。但在学徒中久闻恶名,但凡任何一个弟子,绝不会愿意自己会造访此处,楼前人群默然,呆呆地望着高大的阁楼,颇不知所措。

就在人们犹豫不决的时候,秦无羽第一个跃下了马车,他颇有些迫不及待,楼卫看了一眼他的纹章,道:“三楼。”

秦无羽推开阁楼的门,一股阴冷沉重的气扑面而来,空气中满是不流通的潮气,一出现漏口,便潮水般奔涌卷席,犹如在幽深的地底般闷而压抑。

楼底大门敞开,光线透不进黑洞洞的门里,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在细弱的空气照射下,依稀能看见大块的石缝间填着陈年淤积的血色。

他抬头望去,每一层楼只有前面短短几步路修成平台,所见最远方非是墙壁,而是略修缮过的山壁,那是山中崎岖粗糙的原始石窟,无数原始天然的地洞相互勾连。罚,便是罚进这些深不见底的地洞里,日日夜夜不见天日,只有拴紧手脚的锁链哐嘡作响。

这里是霜天门的审判之所,善则生,不善则罚,大恶立斩。

而在这样压抑的楼里,决定他们死活的人正等候着。

秦无羽找到楼梯走上去,脚步声咯吱咯吱回响,齑尘被他的到来扰动,于光下乱舞起来。三楼长长的走廊里门窗一一紧闭,悄无人息,唯有一扇门是开着的,为谁留门不言而喻。

他推开门,屋里已坐着一个人。

此人看似中年,头发黑里掺白,面容严肃如古板的石像,每一条松弛的面部皱纹里刻着肃穆。

“陆长老,许久未见,见您贵安。”秦无羽双手拘礼,心道不得了不得了,来人竟然是心澄观的陆文龙长老,这可真是一份大礼。

陆文龙擅于从语言、声调、动作、五官表情、外表等等窥探一个人的生活习惯,乃至经历,无关任何仙门法术,这是一种恐怖的处世经验,他深诣人心之道,秦无羽这种小毛孩子的一言一行,无一不在向他透露自己的心思。

“啧,派这人来审我,掌门到底多厌恶我啊。”秦无羽心中感叹,和这种熟经世事的老油条对话最是累人。

“坐吧。”陆文龙毫无波澜道,“觉得‘受宠若惊’吗?这不奇怪,我们不会对无法控制自己力量过于苛责,他们大多受累于未能完全掌握自己的身体,生于非仙门世家的人,因为环境不同,没有人为之教育疏导,容易力量失衡,或容易走火入魔、或容易气海暴走、丹田涣散,这些都是可控的,可以调整的。但你不一样,打从思想腐坏,一个心里藏着鬼的人,就像藏在暗处的妖魔,不知何时会加害于你。”陆文龙早料到他的想法,不等他提问,便先行解说了。“把上衣脱了吧。”

他穿的还是垦荒时的粗布衣,样式简单,两下便褪地一干二净。秦无羽站直身板,任凭陆文龙打量,心无异念,便不怕他看出什么端倪来。

东方荒地是一片绵延万里的荒地,终年不见天日,秦无羽两年间日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竟比去时还白了不少,只不过那白色不大健康,透着病态的苍白。

他看着瘦弱,身上竟有层单薄的肌肉,没有明显的形状却显身板结实,不似年幼时风吹便倒。与之鲜明对比的,是他

背上层层叠叠的鞭痕,褐色的伤口长则从肩膀处横跨至腰眼,一道伤口叠着一道伤口,大部分伤在愈合时长在一起,成了大片叫人惊骇的丑陋疤痕,无法数清究竟有几道。

陆文龙不动声色地惊讶,掌门当众处罚时他亲眼所见,秦无羽被抱下校场时背上血肉模糊,才养了两三天就被驱逐去了荒海,路途中的环境绝不会适合养伤养病。环境如此恶劣,他竟然还能愈合得这么好。由此可见,秦无羽的生命力真宛如蜚蠊一般坚韧不屈。

“你在荒海还坚持练剑,坚信着自己一定能回霜天门么。”陆文龙冷笑道。终日劳作打坐可练不出这样的肌肉,人终究草木,即便他们恶贯滔天也只是未辟谷的孩子,吃不饱没力气,许多恶劣之徒也只得安分下来。荒海处分发的食物严定分量,顶多果腹,没有多余的食物让弟子们消耗来锻炼身体。秦无羽这结实不足病弱有余的躯体虽不够看,其实已属难得,若非坚持不懈锻炼着,绝不可能有这样的体格。

“我谨遵师嘱,每天挥剑两百下,扎马步半个,练武一个半时辰。不光我,苏大天娇也是这么练的。”秦无羽保持拘礼微笑道,无所谓陆文龙的冷嘲热讽。

陆文龙望着他笑得意味深长,那意思不外乎是:苏靳何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你这般平庸的资质,为何如此固执要留在霜天门,叩仙求道,一贯深掘融合气与力,霜天门严筛弟子资质,因为教学水平太高,寻常道士难以配合,对于你来说,太过严苛了吧?”

字字诛心。

气海丹田,这是秦无羽毕生之痛。

他丹田中运气平平,虽能在凡人中稍显与众不同,但霜天门何等卧虎藏龙之地?如果将其他学徒经脉中流淌的灵气比作川流不息的大江河流,那么秦无羽的经脉只算得上涓涓小溪,哪掀得起大风大浪?

资质如此之差,能进霜天门纯属老天开眼,他是让门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给拾了回来。

“霜天门乃仙门百家之翘楚,又是剑道精髓荟萃之地,万古长河中奔流不息的博大精深在此地上流淌不息,我离了这,上哪找更好的地方去?”秦无羽礼貌地笑了笑,他如何不明白陆文龙的意思,说白了,便是说他配不上霜天门。这份蔑视,在他看见秦无羽两年来的坚持之后一如既往。他话说得很难听了,可秦无羽不是那种三言两语就愿意为了自尊转头就走的人,想逼着他自己滚出霜天门不可能。

“承受着繁重的劳累仍无功无果,那便是白白耗费生命和时间,何必固执于此。”陆文龙说,他拿起毛笔在判定书上晃了晃,“我大可以一笔将你除外,从此不得再上灵璧山,于你于霜天门都有益处。”

“陆长老,在下资质虽上不得台面,却仍要为自己申辩几句。在求学期间,我确实不是奇才,可也绝不是门门垫底的脓包废物。只因为丹田运气薄弱驱逐之,那么我这几年来付出的血汗岂不成了笑话?旁地仙门看了听了,怎么看待霜天门?”秦无羽皮笑肉不笑。

陆文龙看他不顺眼,想要他自己主动放弃回归门派?这事恐怕没法善终。

“罢了,你是个聪明人,我不绕弯子,你心知肚明资质奇差只是被驱逐的原因之一。见你如此自信,我倒想问问你——当年在魔道书库中,所看见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你还记得多少?”他直盯着秦无羽的眼睛,但凡有一丝犹豫或迟疑,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全都记得。”秦无羽直言不讳。

“胆子不小。”陆文龙几乎要赞叹这份大逆不道的勇气。

听他怒气勃勃的评价,秦无羽一脸疑惑:“怎么,过目不忘也能被谴责么?我富有求索之心,绝无邪念,这也有错么?”

“但你僭越了,凡事都该有界限。一个无资格、无成就的低阶弟子竟然触犯禁忌,这般胆大妄为叫别人如何信任你?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修仙者当对非常道有了解,可不代表无论何人都能毫无顾忌地通读通学,若天下恶典皆任人随意取阅,其中只要有一个因此身堕魔道,便是不可挽回的过错!你自认为问心无愧、堂堂正正,不怕我解读你。这份自负的源头——乃是你始终不觉得自己是错的。”陆文龙道,他提笔蘸墨,“霜天门已经容不下第二个魔修,你也好,他也好,进了门派就要有规矩。我绝不容你肆意妄为,丝毫不懂得何为无规矩不成方圆!更罔谈道心道义!”

眼见事情难以善终,秦无羽直冒冷汗,忽闻一声断喝:“够了!越说越听不下去。”

门开了,一青年走入屋内,他身穿灰白二色的衣裳,外衫上锈着暗银色的山纹,制式奢华典雅。青年面目英俊,可两道剑眉却竖成倒八,不怒自威地端详两人,褐色的瞳孔里盛满了‘恨其不争’。

他手持一把扇子呼啦呼啦地扇着,雪白的扇面上一个恣意淋漓的‘静’字,那副皮囊的温好面貌也遮不住此人身上浓浓的二世祖气息。

这二流子般的人物便是霜天门掌门孙明霄。

方才陆文龙口中口口声声所骂的无规矩不成方圆者,正有此人在内。这辈掌门不重礼数,轻佻又随意,他看其不顺眼许久了。

在孙明霄眼里,许多从古流传的礼节都太过陈旧,只是表面功夫,老一辈的长老们都说自孙明霄上任后整个霜天门变得随意简单,也有人喜欢孙掌门这样的决议,因为装模作样的多余礼节都被省去了,不用吃饭前一二三鞠躬,也没有了早课之前跪对神像冥思反省——虽然很多人都趁着这会儿打盹。

陆文龙比孙明霄资历老得多,对他的行事多有成见,然而事实并未给他反驳的机会,废除部分礼仪的命令下达实行后,门中事宜一如既往,礼仪规矩这些东西仿佛成了餐盘上的装饰,可有可无。有怨却无处可发,久而久之孙明霄在陆文龙眼中变成了目中无人、恣意妄为之人。

孙明霄身后还跟着一人,秦无羽看清此人模样,眼睛忽如照进了光,骤然一亮。

随行孙明霄的,乃是一位年龄与秦无羽相仿的少年,他穿着如纸般洁白的长衫,漆黑的发以道冠束起,发带垂在脑后。平平无奇的一身装扮,在他身上却像落入画里那样触不可及又不染纤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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