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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程密藏·十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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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府地底密室中。

石门前,留在原地的一众霹雳堂弟子倚墙而憩,他们或坐、或站,紧守在门旁。欧阳一家只有欧阳朝阳带着寥寥几人守候,欧阳儒亦已经拿了出口的钥匙离开,顺便准备命人将出口封死,以免日后有不轨之徒从中潜入。

距离唐申进入石门已近三个时辰,而今密室外早是深夜。雷元江不时坐于空宝箱之上,不时负手踱步,可谓坐立难安,嘴里一遍又一遍念叨着:“唉,跑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回来呢,难道是遇到危险……不会不会,这么多人跟着,即便遇到危险,出事的也不会是越儿……唉,跑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自言自语间,打鼾声此起彼伏响起,显然在这枯燥的等待中,许多人禁不住黑甜乡的诱惑而堕入睡梦之中。洛戈盘腿坐在三个垒成一堆的宝箱顶上,托着下巴看雷元江来来回回走了足足两个多时辰,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揉着眼喏喏开口道:“雷叔,要不然……要不然我去一趟看看?”

“嗯?”雷元江停住碎碎念,似乎在考虑洛戈所言的可行性,片刻摇头,“不,若他们真的遭遇危险,你一人也起不了作用。”

“唉,怎么会有危险呢,这应当是个寻常的地道,还有地图在手。封门石被打开,依照越儿所言,当有人离开了这个地方,既然有人能离开,越儿必能也能……你一人做不了什么,但是……”雷元江继续踱步,愁眉不展。就这样走了十数个来回,他扭过脸,一秒推翻先前决定,认真道:“洛戈,去吧,我派几个人予你。”

“啊,不必了,我一个人去就好。”洛戈连连摆手,将抱在怀里的短刀系回腰后,接着从宝箱盒顶跳下。他抓了抓脑后短发,脸色微红,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我年纪小,旁人不大会留意到我,就算有危险也……呃,我的意思是我一个人能行的,往日都是这么过来,不劳烦大家分神照顾我。”

“好,如果你坚持,自己当心些。希望这只是我多想了,里面并没有危险。”雷元江伸手揉了揉洛戈脑袋,眼神一凝,“若……”

“若有危险,即便我豁出性命也要保大公子周全。”洛戈坚定地道,“蓝斓姐对我这么好,我无以为报,至少能为她保护她喜欢的人。”

雷元江表情柔和下来:“蓝丫头在时和你亲,她在天之灵,定会为认了你这么一个弟弟而高兴……去吧。”

“嗯……雷叔,我去了。”洛戈垂下头,勉强笑笑,然后转身投入石门后的黑暗。

密室中为数不多清醒着的霹雳堂弟子互看了眼,其中一人问道:“舵主,他只是个孩子,能成事吗?”

雷元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年纪小,手上功夫却是得了他师父的真传。到底我也没想他能成事,越儿做不到的事情,旁人怎可能做到,不过求个心安……待辰时还未有人出来,我便亲自进去。”

在数个欧阳弟子环绕中裹着披风而眠的少年,有些不自然地翻了个身。

地底。

脚步声由小到大,随珠幽冷的光芒由远至近,一蓝衣、一紫衣二人的身影逐渐出现在路的那头。不知何处透来了阵阵冷风,刀刀刮起墙面、地面上的沙土,连带着蜘蛛丝一并卷入空气中,将所能触及的万物染成土黄色。

“咳咳咳……”罗谷雨掩住口鼻不住咳嗽,声音含糊道,“嘞素喃点儿?咳咳,啷个呛人!”

正说着,走在前头的唐申回首掏出一块面巾递予他,他下意识伸手接住。此面巾不知使用何等材料而制,入手略沉,面料比丝绸粗糙,又比棉布细滑,面巾一侧绣着虎头纹样,赫然是霹雳堂的标志。

唐申道:“戴上罢,会让你好受一些。”

罗谷雨应了声,用之捂住口鼻后果然缓过些来。这面巾乃是霹雳堂专门针对唐家堡各式迷烟所制,对付小小尘土自然不在话下,当然罗谷雨对此并不关心,他只把手中随珠举得更高些,眯起凤眼眺瞩,瓮声道:“遮点儿好像同前儿卜一漾。”

“确实不同。”唐申伸手指向沙霾深处,“道路似乎已到尽头,前方百米外有一座……”

他顿了顿,不太确定道:“祠堂。”

罗谷雨往前看,随着唐申的脚步直至接近“祠堂”五米,才看到一栋长屋。唐申之所以说其为祠堂,是因为它的规格与一路上几乎由相同模子印出来的房子迥然不同,奈何长屋过分破旧,他并没有百分把握说定是如此。

两人过路崩塌的围墙,抵达长屋外,冷风迎面而来,将残破的门帐吹的作响。唐申止步而望,门帐上依稀可见精美而带有独特风情的刺绣,年月侵蚀使它褪色,但未能完全掩盖那或曾显赫一时的图腾,它状似一头狐……

“呲啦——”

罗谷雨随手将不小心扯断的脆弱门帐丢开,轻巧一个跨步钻入门中,唐申不语随上。

宗祠门内,实则跟此处所见的其他民宅没有太大区别,半座房屋倒塌,四壁漏风,除了破旧还是破旧,除此之外倒是甚为宽广。罗谷雨举着随珠,抬首便见对面墙壁上挂着一幅与门帐相似的挂毯,挂毯下的石平台上立着供桌,供桌上放置着一本页面参差的书籍。

罗谷雨朝前走了数步,便觉脚下似乎踩塌了什么东西,发出“咔嚓”一声。他低头看去,模糊见得一具人形,蹲身细看,原来是一具胸口插着生锈小刀的干瘪尸体,他那一脚正好踏在一具干尸的胸腔上,踩碎半扇肋骨。罗谷雨啧了声,抽出腿,将干尸踢到一旁,左右扫视方觉整座长屋中堆满了面目狰狞的干尸,只因为它们干燥褐黄的皮肤与泥土颜色相近,他一时间竟没有留意。

待越过干尸群,二人登上平台,罗谷雨拿起厚度足以媲美泥砖的上尘土,露出牙白色的封面。书籍封面似乎为某种骨骼所制,篆刻着狐狸模样的图腾,以及几行他看不懂的符号。

“上斗画咯喃?”

“大篆,如今较少使用。”唐申解释道。他惯写隶由小篆转化而来,小篆与大篆又有共同之处,故他基本能够看懂封面上所著,片刻念道,“故兮傀兮,人杰英姝。盛兮誉兮,阡陌千里。北兮咸兮,白山来客。寇兮侮兮,逐吾南北。逃兮避兮,苟延残喘。夔兮亡兮,焚断玉石。悲兮述兮,传愚瑰藏。涕兮哀兮,毋忘我敌。”

“……嘻嘻嘻甚末?”

“……意为,此乃一本秘籍。”

“秘籍?”罗谷雨挑眉重复唐申的话,翻开书籍封面。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书中字迹模糊,半数纸张风化严重,罗谷雨不过伸手一抓,它们便碎裂成粉尘。此时这个苗疆蛮子反倒面露趣味,抬掌在豆腐渣般的书页间留下几道爪印,将其毁的惨不忍睹后方才心满意足。然而仍有十数张书页顽强地自岁月以及他的摧残下幸存,罗谷雨将其抽出,发觉依旧完全看不懂,于是扔给唐申,自己转身探寻风的源头。

正如唐申先前推测,此处果真是傀族的居住地。这傀族若要细细说来其实并不显赫,在历史中悄无声息没落的氏族多如牛毛,它不过是其中一根,只是这根“牛毛”稍微有些特别。相关记载言,古代皇陵设计者多数为傀族人,他们擅长利用人的五感设下各式陷阱,每个傀族人都是天生的机关术数师,更有阵法之道的起源之说。极乐山飘渺宫凭借阵法扬名于如今黑白两道,有人猜测,他们便是傀族遗民。

此书封面上的留言中提及“北兮咸兮,白山来客”,其中“北咸白山”指的应当是不咸山,不咸山副山之一是极乐山,若再与“寇兮侮兮,逐吾南北”组合……却是值得人深思。

除此以外,这些书页中所记载之物对现下情况没有任何帮助,唐申一一粗略翻过,大致了解其中零零碎碎所述的皆为阵道。善此道者得之或许如获至宝,对他而言则如嚼鸡肋,食之无味。

罗谷雨的声音于屋后传来,大声道:“糖生!糖生!”

唐申闻声放下手中物件,从墙上豁口跨出去,赶到罗谷雨身边,听他不住喊“唐生”,开口纠正道:“申。”

长屋后的石壁上有一道细长的风穴裂隙,最高处能容一人轻易通过,罗谷雨原本面朝其中,刚喊了唐申数声,转脸就瞧见人出现在身侧,这令他下意识倒退一步,喝道:“哩跑路啷咯么得角步声……啊?”

“唐申。”

“……糖生?”

“平舌,申。”

“糖……嘶……申。”

尽管罗谷雨终于念到了调子上,唐申依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他想了想,不再深究,转身往罗谷雨发现的通道里看,确认风是从里面吹来:“进,抑或归去?”

“进去。”罗谷雨说罢,率先钻入其中。

风穴呈杏仁状,两头尖中间圆,遍地嶙峋石笋,与二人进入时通过的人工通道不同,乃是天然形成。二人迎着冷风行不过片刻,罗谷雨兀地脚下一滑,整个人倏的一下就没了踪影。唐申忙疾跑两步上前,踏在罗谷雨原本位置时也不由地往前跌去,方才发现此处原来有个几近垂直的斜坡。

这点失重感比之架飞鸢时失误坠落只是小意思,唐申就地一个翻滚卸去前进的冲力,稳住脚步匀速下滑的同时抬眼搜寻罗谷雨所在。

罗谷雨在完全没有防备下踩空,自然不似唐申般自如,手心出汗以至于抓不稳随珠叫它跌了出去。这浑圆的珠子在地上越滚越快,倒是领先他几步,蹦跶着翻离了斜坡,钻入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型石笋林后,它最终停了下来。

罗谷雨紧跟在随珠之后,滑入石笋林前他抬起双臂以护住面庞,无法遏止的惯性使他继续向前,撞碎一干细小的石笋。没有等两人安下心来想终于到头了,随珠的光芒仅仅停滞半息,便笔直地往下坠,消失在他们的视线。

悬崖!

身体腾空的刹那,罗谷雨紧紧攥住一根立在崖边的石笋,千钧一发间止住了下落的趋势。唐申比罗谷雨稍迟抵达悬崖边,他没有企图去借用石笋使自己减速驻步,因为罗谷雨攥住的石笋是悬崖边唯一一根石笋,无法承担两个人的重量。他只径直从悬崖边跌落,避开罗谷雨欲援助的手,坠落后迅速从腰后抽出短剑插入石壁,成功稳住身形。

清脆的朱玉碎裂声响起,然后是“叮咚”数下落水声,挂在悬崖边的两人往下看,崖底有一个水潭,目测距离他们十数丈有余。他们的光源在水潭边摔成几瓣,碎片落到水中,水纹折射出更多更远的朦胧光芒,为他们照亮小片地窟。

借着水光,两人能够看到约六丈外是另一方山壁,那坚实的石壁上遍布一道道不像天然形成的裂缝,裂缝中一栋栋似曾相识的平房若隐若现。空中悬挂着交错的缆桥,它们交织成网,自一头连接到另一头,但这些缆桥上的木板大多已经断裂脱落,仅剩腐坏的绳索堪堪挂在半空晃荡。

整个地底村落的大致构造,此刻就展现在他们眼前。以空中残余的缆绳来看,多年前此处定布满连接各个裂隙的缆桥,两人先前抵达的长屋纵使不是祠堂,也必然是重要场所。

唐申先前认为所谓迷宫仅仅是利用黑暗、几近相同而重复的建筑,以及无法从高处鸟瞰的狭窄视野来干扰人对方向的判断。如今看来还有微弱的地势差距,那些看似平直的道路,实则一定程度上缓慢倾斜,这才是为何他们人数众多但少有相遇,也是他心感古怪的真正原因。

罗谷雨望向自己臂间环着的石笋,发现它根本不是什么“石笋”,而是一截断裂的浇铁桥桩。回头再看对岸,他喃喃道:“埋埋散……”

唐申找准着力点,翻身踩在短剑剑柄上,听罗谷雨感慨,想到没有将千机匣带上。他敛目自思:纵使是轻功高手,在中途无法借力的情况下跨越六丈,亦属不甚现实之事。若空中绳索较它们看起来结实,自己倒是勉强能够借助它们抵达对岸,罗谷雨却是无法。

至于下到崖底再攀岩而上……以碎片落入水潭还能够透出光来看,这水潭的深度不足以缓冲人从悬崖上跳落的冲击。攀援而下可行性较大,但一旦失手,相对的危险性也大。

想罢,唐申与罗谷雨一并退回悬崖上,他环视整个溪谷,拿下腰间褐底绣元宝缀吉祥丝绦的荷包,翻出一枚小型雷火弹,拧开蜡封,瞄准对面山壁掷去。

荷包是雷元江在他临出发前塞给他的,唐申本身不会佩戴如此花哨的物件。每个唐家弟子都有一手藏东西的绝技,一为减少影响行动速度的累赘,二为出其不意掩其不备。敌人永远不知道他们下一秒是掏出暗器还是毒药,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像表面上看的那般毫无反击之力。

六丈距离对轻功来说难以抵达,对唐家弟子投掷的暗器却可以。雷火弹在两人注目下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准确抵达对岸一道裂缝中,“轰”地绽出夺目的花火,荡起层层气浪。可惜这荒废之地除开可怜的几根篱笆,再没有其他东西值得燃烧,一炷香过后,焰火便逐渐熄灭。

借着火光,唐申将四周准确地形记忆下来,然后与罗谷雨道:“往回走罢,此路不通。”

罗谷雨朝悬崖下方看了眼,似有不甘:“珠子掉哈母嘞。”

“碎了,捡回来也无用处,若要照明,火折子亦可。”

唐申轻描淡写地道,似乎跌碎的并非价值连城的随珠,而是一颗普通的石子。他掏出火折子递过去,罗谷雨看了一眼,抬手推开,顺便把之前的面巾还给他:“哩这瓦也有,只是喇珠子老少见得……”

“……”

唐申接过面巾,听罗谷雨这么说,一时忍不住回想了一下现存于世的随珠所在地。他刚准备开口再劝,忽一侧耳,放声对对岸道:“莫秋雨。”

对面传来回应:“啊?”

恰是唐申先前投掷雷火弹附近,有数人从黑暗中脱出,站到崖边。唐申一一扫过,根据大概轮廓能够判断出几人分别是莫秋雨、师天徒、荀丹,以及欧阳家姐妹之二。

莫秋雨不似经过训练的唐家弟子,他眯着眼努力辨认对面开口唤他姓名的人,好一会儿从声音上辨认道:“那边是……大公子?”

“是我,还有罗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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