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叆叇·宿鼓 二(1/2)
所谓跑江湖,也就是人在路上。
封人醉杏大清早忽然被自家下人从柳家拉出来塞进马车,整个人都处于恍惚状态,直到人都出了城门才反应过来,翘着腿挑着一边细眉对封人夙琪道:“这又是做什么,是你们家的事情吧,好端端的干嘛扯上我?”
“莫要忘了你还姓封人,二姐。”
封人夙琪着重“二姐”两字的读音,带着些微的厌恶和不屑。她打量除了脸和胸脯再没有一处似大家闺秀的封人醉杏,一时心中五味杂陈,既有被比下去的不甘,亦有同情,所以她忍下嘲弄的冲动,尽量用平淡的语气铺述道:“我们正往齐鲁去,雷家公子点名让你跟随。”
“雷家公子?”封人醉杏想了好一会儿,直到摔碎的带扣在脑中一晃而过,才记起这是什么人,“你说那个模样长得不错的公子哥?他点我名做什么?等等,莫非……”
封人夙琪轻轻哼了声:“爹让我与你说,你如此虚度年华也不是办法,既然雷公子看得起你,你就好好的跟着他。我们家的地位与雷家也算门当户对,雷公子年轻俊逸,脾气又温和,同他在一起你不会吃亏。”
封人醉杏先是皱起脸,然后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真是好笑,要嫁让封人嘉范自己嫁去,本姑娘才没兴趣跟一个才见过一面的人成亲。”
“你把声音放低些!”封人夙琪往马车窗外看了眼,压低声音道,“你莫要忘记了,你是封人家的人。”
“哦?”封人醉杏双手环胸,扔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所以呢?我必须为了你们家的利益,死皮赖脸凑上去要嫁给别人?这么多年,你们家怎么还是这个德行,当年看中柳家人经营的能力,借着联姻上位,结果生意发展起来后用完就扔,现在又想着攀上别人了?”
封人夙琪是正经养大的嫡女,从来不曾听别人说过这样的话,纵使往日有点自命清高,如今也气得脸色通红:“你如何能说这样的话?”
“封人家做得,我就说不得?”
封人醉杏换了个姿势,一手支住脑袋。她素来是牙尖嘴利,现在没有封人家的下人在,她没给封人夙琪好脸,爱说什么说什么:“我看你们也别想了,我这几日打听了一下雷家到底是何方神圣,听说是一个富有的大家族,一家子主持着叫做霹雳堂的江湖门派,走的和你们根本不是一个路子。就算你们想借联姻把手伸过去,也不怕雷家其他人把你们的手给剁了?再说了,我就奇怪人家喊的是我,你跟过去又算是什么事?啊啊,是了,你整天穿的胡里花哨,我都要忘记你也才到该出阁的年纪,说实在话他们看重的还是你吧?”
封人夙琪被明里暗里刺的一句话说不完整:“你……”
“算了吧,我瞧着人家年纪比我还小,你们不嫌害臊我还嫌老牛吃嫩草。既然你口口声声家族家族,你就努力别辜负他们的期待吧,本姑娘可不奉陪。但我劝你一句,江湖人跟我们寻常百姓可不同,他们过的是四处奔波刀口舔血的日子,你最后要真嫁给人家,指不得要守活寡,或许哪天就真成了寡妇。再不然,人可能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脾气来了打骂一顿,你根本还不了手。”
说完,她不看封人夙琪难看的脸色,掀开门帘对外面骑马的霹雳堂弟子招手:“小哥,过来一下?”
那名霹雳堂弟子闻言勒马靠近她,破为礼貌道:“姑娘有什么需要效劳的?”
封人醉杏从马车里钻出,竟也不俱摇晃是否会将她甩到地上,伸手抓住该弟子手臂,抬腿跨入他身后座位,动作十分利索:“快,带我去见你们家少爷,我有事和他说。”
该弟子被她大胆的动作惊的前额都出了汗,刚想开口将她劝回去,人就已经爬到身后,思索再三,只好在她的催促声中把马儿往前赶。
封人醉杏很少骑马,更没有内外功傍身,从马车处快跑赶到车队前头这段路已然颠的她难受。抬眼看雷家大少爷微伏在马背上毫无颠簸之态,如同与马匹浑然一体,披风散在马背上,时而随风露出一小截精绣衣摆。她做过布庄生意,略一扫过便知价值几何,心中暗道富家少爷不懂什么叫做低调,实则难免艳羡,老远冲他喊道:“喂,雷家少爷!”
可她一张口就吃了满嘴的风尘,声音堵在喉咙里,只余两声模糊的喃呢和干咳,被马蹄声掩盖。
驾马的霹雳堂弟子好心回首与她道:“姑娘,马背不是谈话的地方,别人隔一段路就听不到你的声音了,有什么事不能等歇息的时候再说?”
封人醉杏咳了几下,风吹进眼泪里激出泪水,模糊中看到唐申放缓坐骑脚步,擦了擦眼确认道:“啊,他过来了。”
该霹雳堂弟子扭脸看,果见唐申落到与他们比肩的位置,拉起遮挡风沙的帷纱,问道:“何事。”
他的声音不大,骑马的霹雳堂弟子只见他开口,不闻其声,倒是封人醉杏听得一清二楚,仿佛在耳畔响起。
封人醉杏先是清了清嗓子,而后朗声道:“雷家少爷,我是不会喜欢你的,你赶紧让他们放我下来吧!”
骑马的霹雳堂弟子听得一清二楚,顿时整个身子都僵直了,脸色变的无比正直,两眼直勾勾盯住前方,似乎他心爱的姑娘就在前面对他招手微笑。
唐申平淡地扫了封人醉杏一眼,并未言语,封人醉杏以为他没有听到,往他的方向侧过身子,再次放开嗓子喊道:“雷少爷,以你的身份模样,随便往大街上一站一喊,求着同你联姻的姑娘绝对绕城三圈。所以你看你图我什么呢,我不但年纪比你大,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同你肯定合不来,你还是让我走吧!”
“……”
“你跟姑娘我就见过一面,我也不像某些人那样厚脸皮趋炎附势,所以你大可不必理会我,把我放下我自己回去,别浪费大家的时间。再说你们是江湖人,而我是生意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吧!”
封人醉杏想了想,她感觉自己所言还算有理有据,毕竟她可不认为自己的容貌能让人一见钟情,更何况见面那日她衣衫破烂十分狼狈。这个大少爷如果没有些奇怪的嗜好,应该不至于看她上眼,但事实上也说不准,像身家好模样好脾气好还没有城府的大少爷,大概只出现在话本中,人家可能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
唐申忽然抬起一只手,封人醉杏几乎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掩着嘴心惊难道自己又口无遮拦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有好几次她无意识顶撞了封人嘉范罢,就是这样被封人嘉范抬手一耳刮子扇到脸上……
但唐申不过是轻轻捂了捂耳朵:“你大可小声些,我能听见。”
他说道:“邀你前来只因听闻柳家遭遇,你若甘于一辈子困在古艾,当自离去。”
封人醉杏愣了愣,回过神后唐申已经纵马离去,闻得带她驰骋的霹雳堂弟子问:“姑娘,你可要下去?”
“不、不必了。”封人醉杏若有所思,朝他笑笑,“小哥,麻烦你送我回马车上,多谢了。”
待唐申回到队伍前,雷元江便带着促狭的笑容问:“那叫什么……醉杏的姑娘,怎的忽然叫你过去?”
他们皆是身怀内功之人,马上谈话不在话下。
听到雷元江的问话,洛戈和莫秋雨都不由投去目光。两人骑的都是还未成年但健壮的小马,一枣红、一深棕,左右护在两侧。也不知是雷元江故意还是其他的原因,整个车队唯有唐申座下马匹是白色,令他一人在队伍中显得十分抢眼。
迎着三人视线,唐申摇头:“无事,她予我一问尔。”
莫秋雨忍不住插话道:“大公子,为何向封人世伯点名令那位姑娘跟随,她手无缚鸡之力,亦似乎并无特殊之处……难道你——”
“喜欢”二字还未出口,立即有人斩钉截铁大声否认:“不可能!”
这一声喊出,连开口之人都怔了下,然后红着脸结结巴巴解释:“啊,我的意思是……大公子才见过她一次,怎么可能喜欢……”
雷元江摸了把胡子呵呵笑道:“不必乱猜,越儿怎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呢?”
雷元江确实对自家侄子“千依百顺”,但谈及婚事,他是绝对寸步不让。五大家族说着好听,其实后两者皆是纯粹的商人,而晋阳凌家背景不干净。若是潭城许家和临安李家求联姻,雷元江或许会考虑考虑,但也仅限于考虑。
对于江湖人而言,妻子应是出于清白的书香门第为最好。一来书香门第女子持家有道,讲究三从四德三贞九烈,即便你长期出门在外也不必担心。二来书香门第有自己的矜持,不会掺杂有其他势力,谁也不想娶进门的媳妇儿是敌人的眼线。雷夫人就是出于书香门第,即便雷元江一年回去的次数不多,她也十年如一日的守着儿子,主持好家中事务,待雷元江归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