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叆叇·屠惑(1/2)
三两下将巨蛇绕到木叉上,罗谷雨取了藤索将它绑了个结实。
小满回过神后,不急着惊叹,首先提着一根较长的树枝将点燃的火堆打散扑灭,以免留有火种于雨后造成山火。
罗谷雨向她看了眼,停住迈出的脚步,转而把视线投向四周藤蔓。巨蛇加上木竿重量约有百来斤,他嫌提在手里碍事且麻烦,便又搓了几根树藤将其拖住。
待小满将所有火苗都打灭,她再转身到罗谷雨身边去看那巨蟒,口中惊叹道:“谷雨哥哥真有办法,这么大的一条蛇,竟然就这样抓住了呢!”
却说这巨蛇模样罕见,无论色泽还是模样都与众毒蛇毒蟒大有不同,显然已不再是寻常野兽,当归属于异兽。这种天生地长的生灵或可杀死,若说捕获,多有性情悍烈者宁可自行了结性命也不服输,绝难以捕获或者驯服。
小满于塞外曾见原居民部落逮住一匹几近半个马匹高大的孤狼,他们用铁链打了一个项圈戴在狼脖子上欲将其驯服,结果没几日,孤狼便饿死在羊圈中。
当然,对于小满而言,罗谷雨如何驯服这条蛇与她无有干系,也不想探听,她不过是纯粹的表达自己的惊讶。
罗谷雨将藤蔓扯到身前打结,随口与小满对话:“我们喇点儿。每锅人都会抓,比这更大呢蛇,到处都是。”
白蟒滑下树,飞快蹿上罗谷雨肩头,对着被捆在木竿上的蛇发出不满的嘶嘶声,似乎是认为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原来是这样,那也难怪。”
小满把伞往旁送了送,从衣襟里拿出一方半干不湿的手帕递到罗谷雨面前:“谷雨哥哥擦擦吧,你头发都湿了,小心伤寒头风呐。”
雨复猛烈,打的伞面一阵一阵轻颤。
白蟒用尾巴飞快从小满手中夺过手帕,一下子盖在罗谷雨脸上,遭他往脑袋上重重一拍,端的委屈发出两声嘶鸣抗议。
罗谷雨只擦了把脸,把手帕拧干还给小满,随后将沾在面上颈间的发丝拨到脑后,摸了根嫩枝条将及肩短发束起。
小满盈盈一笑,趁此发问:“谷雨哥哥,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她心道:这会儿可是要去寻雷家人踪迹了罢?
罗谷雨看了眼天空,乌沉沉的天空无星无月,唯有被风冲掼的左右摇摆的树,企图以它摇摆的幅度为人指明方向。
可,光是指明方向,对眼下状况起不了太大作用。
事情发生实为突然,令人反应不及。罗谷雨虽不善轻功,但借着将他送出来的力道和手中作缓冲的伞,倒也算是安全着陆。至于雷家人究竟到了什么地方,他并不清楚,只因那时耳边皆是崩塌声,漫天都是碎石,他根本无从细看,更莫要谈去寻雷家人。与其漫无目的地走,不如……
罗谷雨依着直觉,转至进入此处前俯瞰而得的城镇的方向,抬手虚指:“克喇点儿。”
既然遍地搜寻不切实际,那便到终点去等。
他的手指着的方向,是一片挤挤挨挨的丛林,却有一条小径直通深处。
从小于深林瘴气包围下长大,毫不客气地说,此刻在这座树林中,无人比罗谷雨更了解此地状况。哪里危险,哪里安全,他大致一扫便知,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明白这树林远比表面的诡秘更不简单。此地四处遍布着他未曾见过的异兽行动留下的痕迹,还有怪异的尸骸骨骼。
每座森林都有其独有的规则,看得透,便能趋利避害。
但趋利避害四个字,从来不在罗谷雨的字典中。他决意选择最短的距离通往目的地,即便知道其中一定需要通过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听说过的异兽的领地,甚至会经历许多他人不敢想象危险。
其中自然还有第二个原因,就是此地环境似乎会迷惑人的方向感,往日以树冠或者年轮疏密辨认方向的方法行不通,盲目前行可能与目的地渐行渐远,甚至堕入陷阱。如此一相比,寻找“原居民”去“了解”森林的状况,百利而无一害。挑战此地规矩,或有凶险,凌驾其上,则受益无穷。
而苗人素来骁勇。
自从入中原以来,除了与唐申偶尔较量,罗谷雨每日闲着就是窝在院里房里养些无伤大雅的蛊,导致浑身懒散。如今在深山老林中反如鱼得水,预见能够活动手脚,他只觉得兴致盎然,热血沸腾。
可怜小满仍在心中自得,认为这会儿总算可以开始从旁接近雷家,自恃艺高人胆大,手中留有底牌未露。她暗想即便雷家人存有警惕也无妨,她能插一只手进去最好,若不能,她最初的目的只是查探迟行戈任务发展如何,是不是被可笑又多余的情感蒙蔽了双眼……
两人于同一把伞下前行,心中所想却既然不同。
说到唐申,罗谷雨心里升起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毫无疑问,这个人是他自从来到中原接触最多,除却之前那名作师天徒之人,待他最为耐心友好者。自江陵一行以后,他放下疑惑用平常心对待这个人,唐申说这是待客之道,他也就信了。
可是唐申今日之举,远超待客二字,叫他本能的感觉不对。并非说他迷信族中老人所言的中原人如何奸猾,从而不相信中原人中有真诚之辈。恰恰相反,唐申持何种态度待他,他一清二楚,正因为太好,反而叫他不解。
昔日呆在苗疆不知,近日行走,旁观所接触之人无不对雷元江小意奉承讨好,又自风平浪静中观摩出各式暗潮涌动,他方知霹雳堂原来是这般一呼百应。唐申身为霹雳堂大公子,用洛戈之言则是来日霹雳堂舵主第一顺位继承人,又极其讨雷元江欢心,没有理由需要刻意交好谁。
所以纵是他认为唐申别有所图,却始终想不出他有什么能叫雷家所觊觎。
莫非是数年前,亦是此事起始时,雷元江与教主商议之物?
但他离开苗疆前夜,曾得教主所托,已于初临之夜,将教主口信以及雷元江通知蓝斓死讯时去信所求之物,送到雷元江手中。如此雷家还有何所求?
但无论有何所求,哪里值得唐申在遭遇不可匹敌的危急之时,竟首先将安全的可能给予他?若彼时彼刻换做是他,他自问做不到。
待客无微不至,叫可以称作仁厚。待客……舍生忘死,又是什么?
他对唐申身手有所了解,此人身手之卓越属他至今所见之极,他不认为堕崖会要了此人性命,挂心却是免不了。
说起来……为何唐申明明是雷家人,予他自称“唐申”,旁人却呼“雷越”。此人究竟叫什么名字……
两个陷入自己思绪的人走出老长一段,都无有半句对话。忽齐齐停下脚步,抬首侧望,发散的眸光微敛。
林间有雾气在他们走神之际逐渐弥漫开来,雨落之际,本不该仍存雾气,偏生这雾气凝而不散,任风吹雨打,固自顽留,无有所动。
林道狭窄,横生出细细密密的枝桠探向二人,脚下被雨水打湿后的土地显得分外泥泞,无论是细白软足还是踝上银饰,皆沾上泥浆腐叶,不堪污浊。
二人目之所及处,有枯木从中断裂、左右倾倒,露出一条能容数人并行的道路,首尾各自指向两方,其中一端便是不远处的岩洞。
无光透入林中,唯小满手中所提竹篓。黑暗中源源不断传来“嘎吱”以及“咯嘣”的动静,似乎是咀嚼声,同时又有浓重的血腥味弥漫。
小满提灯而探,荧光穿透薄雾,直入深处,勾勒出庞大之物匍匐于地的轮廓。深浅得宜。它头有犄角,肩背耸动,大抵是瞧见了光,停住动作,连带咀嚼声亦止,发出“嘎嘎”一阵叫唤。
小满无声轻吸一口气,飞快掩住光源,一把抓住罗谷雨手臂,稍稍使力往后扯。她侧脸以眼神示意他们此刻应该往后退,并且要注意脚步,千万莫要惊扰到此异兽,却见罗谷雨双目烁烁,先是伸手往肩上白蟒三角脑袋轻抚而过,再一指地面。
白蟒顺从地滑落在地,它身躯鳞片宛若上好白玉,与此凋敝之处格格不入。然而它十分聪颖,知道此色泽难以匿藏于夜色中,便就地打滚裹起泥浆,再朝黑影蜿蜒爬去。
小满微怔,开口欲阻,见罗谷雨将绑着巨蛇的木杆放到一旁,动作神态无不透着沉稳,让她心中一动。她暗自摸上后腰处绑着的牛皮小袋,里面装着指粗掌长的无翎铁箭,配合她手臂缚着的袖箭,一并能射出二十二发。除此以外,她腰上缠着精铁锁链飞爪与雁翎短刀,看似彰显女儿家俏丽的荷包中更是装着她的秘密武器。
未必不能与之一战,只是值得不值得。
小满看向薄雾中黑影,又看罗谷雨,她神色没有变化,眼中暗蕴估量。
忽听罗谷雨轻声道:“哩到旁边克,要得危险,自个儿快走,我顾不得哩嚄。”
小满无意识拨弄辫子的手停住,挑眉:“谷雨哥哥未免小看小满,小满不夸海口能够打败那不知道模样的大家伙,它却不足矣令我胆怯。”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