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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字谣·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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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过日中的曝晒,百家集外树林里,不少妙龄女子背背箩筐,穿着束口的长衣长裤,攀爬上树摘柿子。满目莺燕,纵然百家集仅仅是个寻常的村落,见不着红颜绝色,亦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她们或多或少聚在一块,彼此讨论着女子间的家长里短、胭脂水粉,抑或不久将来接踵而来的热闹时节。

“哎,大家知道吗?”一名女子作神秘状,对着身边人悄悄地说,“吴镇那头,听说出事了。”

一时间,遍山坡的欢声笑语不由都静了下来。

对于她们这些土生土长从未远行的姑娘来说,她们大多不知县衙为谁更不识大帝,不通法纪亦不知官有高低,唯一知道的便是这占地为王的十乡八寨各自的规矩。吴镇,就是这片地域的霸主,是自幼夜啼之时的恐怖,也是心头的一处阴影,平日里都不大敢说吴镇的坏话。

说话的女子,是百家集中出了名的泼辣傻大胆,平日里骂人能追一条街的。即便如此,也是把声音压的老低老低:“还记得两天前,吴镇忽然闹起了祝融吗?大白天的,那滚滚的黑烟熏红了半边的天!你们说,这是不是老天爷看里头的人不过眼,降下天罚惩戒他们?”

若换作他人,必不敢这么说的。但这女主除了泼辣,还有一事令她对于吴镇人很是厌恶,那就是,她家开过茶馆。

正是被捣毁的那个。

所以她说起阴损的话来没有半分客气,自问自答:“我猜就是老天有眼,活该把那些怪里怪气的家伙全部烧死。我大哥还说要去吴镇上门道歉,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她嘻嘻笑道:“才进门口呢,就发现那些恶棍病恹恹的样子。我哥说,他们一个二个肚子涨的比猪婆子还大,脸上菜青菜青的,走都走不动路,像是得了时疫,弄得我哥远远看见就吓了一跳,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么可怕?”沉寂了一阵,才有人小声搭话,“如果是疫病,那会不会传到咱们这儿来啊?”

这一问,倒是引出不少细碎的担忧声。

也有人说:“眼看过年,哪家不来咱们这儿赶集,就算有时疫,苗家的客人们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湘楚苗寨众多,虽家家自以为户,少与外人沟通,显得古怪孤僻。但他们非是天生心肠冷漠之人,百家集建立这么久,每年一度赶集他们都会到此来,祖祖辈辈对于此地之人都有所熟悉,一旦遇上,不会轻易坐视百家集里的老百姓就这么身死。

但还有不以为然的说:“别傻了,吴镇有他们的大祝由在,便是时疫那又如何?别忘了,吴祝由可是连那几个大寨子都要请去看病的人,小小的时疫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我看你们就别瞎猜了,小娘你说是吧?”

那人嘴里唤的小娘,正是家中开客栈那对夫妇的小女儿,穿着蓝碎花的袄子,绑着同色的头巾,却是心不在焉。咋被这么一喊,她手里捧着的微青的柿子掉落,顺着山坡一路滚下,翻进树丛之中。她下意识便要去追,却见树丛晃动,钻出来一个男子。

这男子长得一般,可身材真结实啊,黑衣外套着皮甲,手上戴着皮护腕,那皮甲皮护腕虽然有些破损,但光看色泽就是上好的皮料。他蓄的是短发,双目明亮,神采奕奕,顾盼有神,高大身躯以及宽厚胸膛无由来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乡间少女何曾见过这般的俊杰,一时看的她们面颊飞红。

除了客栈小娘,她眼中有一抹抹不去的忧愁。

男子手里,握着客栈小娘掉落的柿子,几个跨步向前,递给她,同时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姑娘,你掉的东西。”

“……丢了就丢了吧,那也是它的命,何必捡起来呢。”客栈小娘幽幽说罢,垂着眼转过身去。

男子一愣,忙道:“姑娘留步!”

客栈小娘停了脚步,也不回头:“什么事?”

“方才听你们说到吴镇……”男子面露踟蹰,拱手问道,“敢问吴镇是什么地方?”

客栈小娘还未回答,就有同行的姑娘凑上前来说道:“不知道吴镇,你是外头来的人吧?”

乡村姑娘没那么多规矩,大大方方打量男子脸庞身板,还笑语盈盈,看的男子有些不自在,呐呐应是。

“那你可得当心了。”

凑上前的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开了。

“吴镇人对外面来的人很不友好,你要没事,千万不要往前凑。”

“是啊是啊,咱集里从前有不少外乡过路的客人往吴镇里去,后来都不见了踪影。”

“这位小哥可有地方落脚吗,如果没有,到咱们集上来啊,不然附近苗寨排斥外人,很容易招惹到他们。”

“对对,到了夜晚山林子里可危险了,很容易撞见不好的事。”

姑娘们七嘴八舌的,语焉不详,但男子倾耳听的仔细,直到她们把话说尽,才笑着道:“多谢几位姑娘提点,既然此地不欢迎外人,在下还是早早赶路离去的好。”

说完他拱手作别,姑娘们虽有些可惜,却也没挽留,重新聚在一块儿摘柿子。

男子往回走,身影很快消失在树林中,就在姑娘们视线以外不远处,他同两名蹲在树丛里一声不吭并同样衣着的男子打了个手势。三人按着来时的路线走,七弯八拐确认身后并没有人跟踪,才穿过密林,来到一处峡谷中的空地上。

空地上扎了绿帐篷组成的营地,每个帐篷前都有守卫,不时亦见两人一组手提兵器的卫兵巡逻过去,甚至于树上亦存在着若隐若现的身影,而不远处仍有人在搭建帐篷。

整个营地静悄悄的,即便有人交谈,也都压低了声音。那不曾告知姓名的男子连同伙伴走向最中央的帐篷,令帐前守卫通报一声,入了帐内便对坐在上头的汉子单膝跪下,禀报道:“将军,属下有消息禀报。”

那将军神色淡然,手中正在书写,相貌平凡,浑然一副路人模样,衣着也无有什么特殊之处。听男子此言,他手下不停,淡淡应了一声:“说吧。”

“禀大人,我们自东南方向探查百家集状况,偶然发现十数女子在外采摘,她们言语之中提及一处名作吴镇之地……”

男子当下将姑娘们的对话复述一遍给座上汉子听,他其貌不扬,不似普遍具有良好记忆的读书人,却有条不紊且一字不漏。

将军听罢,笔锋一顿,接着把笔搁在一旁,将案上写了大半黑字的纸揉成一团,扔进脚边点了些许木炭的铜盆里烧成灰烬,方抬头看自己下属,说道:“算算时间,五皇子也该抵达百家集,你去找皇甫以及林侍卫接洽,告诉他们注意五皇子以及公主的安危。”

话罄他提起笔,继续埋头书写起新的纸张,有些许不耐烦的道:“凌牛鼻,本将负责杀人,其它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士兵才发现一个须眉皆白作文士打扮的人坐在一旁,双手拢在袖子里,似乎在神游天外。他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不敢再探,不是出于对官职比自身高者的尊敬,而是敬畏。

当今圣上,共有三部私兵。

第一部名作贪狼卫,乃是圣上亲兵护卫。

第二部名作破军营,他们这三百既不穿甲也不戴符更无编记于军部载册的队伍,正是破军营中的一个小队,其职责是专门替圣上调查办理一些秘密的事务。

而这个文士打扮的人,则出于最后一个部门,同时也是人数最少,最为神秘,常传已然消亡的部门——度厄司。

度厄司中人,如今不过五指之数,但都身具异能神秘非常。外人不知便罢,但同属私兵,大家多多少少对此有所认识,并有所忌惮。

那被唤作凌牛鼻的文士并不在意那将军口中之言,笑了笑,对士兵道:“自进入此地以来,我就感受到了许多同类的气息。你们若要四处奔走收集情报,我不阻你们,却望你们自己当心。巫楚聚集之地,对异乡人特别警惕,凡事不要问的太过,也不要表现出太好奇,如果你们自己找死,我也救不了你们。”

绸缎裁成的宽广袖子里一鼓一鼓,不知究竟揣了什么东西,他眯了眯眼,从里头掏出巴掌大一叠黄符纸递向士兵,示意他来拿。士兵双手伸出恭敬接过,又听凌大师漫不经心地说:“看在同僚的份上,我提醒你们一句,这里的山果水源以及草木,等闲都不要去触碰。见着树上地上有奇怪的物件,伸手碰的直接把手剁去,如果是木雕、铃铛一类,就地自刎吧。这些符送去五皇子和公主那边,吩咐两个侍卫每日三餐将符纸化在水里让两位贵人喝下去,若有不妥,立即让他们报告。”

将军听了,不免抬头朝凌大师手上符纸看去,举笔头一点,问:“凌牛鼻,你既然有这等东西,何不索性发下去给兄弟们,届时大可把这片藐视王法之地连根拔起,何须呆在这个山窝窝里?”

凌大师不答,挥手将士兵赶下去,这才笑眯眯说:“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东西,我还没那个能力批量画出百无禁忌的神符。那不过是普通净衣符,一旦饮过净衣符水,只要两位贵人咒术沾身,便会在瞬间起强烈反应。”

将军眉梢一挑:“既不能治病,又不能驱邪,这等东西有何用?”

“有何用?有大用!”凌大师依然在笑,“巫楚自古就是流放之地,古往今来多少王朝,对此地不是收复几个主要郡城便放任自流?呵呵,五皇子不愧是水氏传人,没有熟人带路也敢往内闯,比当年那位有真才德的还要勇猛,读过圣贤书的人果然不同。言归正传,此处地广人稀山林密布,其擅巫术者更是各自为政。我北天师道虽有正统道法传承,却也不敢说能一法破尽天下方术,我们的性命哪里比得上贵人的性命,为了不身死道消,只好用此谨慎之法了。”

将军听罢,缓缓点头。

再说百家集这方,艰难地驶进来一架马车。

马车不大,但上下皆有雕花,那木头也是陈年的香木,还挂有锦缎的帘子。四匹高头大马在前方开路,马辔上缀着铜花和流苏,驾驭其上者皆是青俊,腰佩宝剑宝刀,手中所提短鞭甚至缚有亮银制成的铃铛。

偏僻地区的小老百姓平日里见的不是山汉就是风尘仆仆的江湖人,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一时之间,走在路上的人通通都看呆了。

入了村门,马车缓缓停下,那当头的青俊左右一扫,抬手指住路旁一个麻衣百姓,呼喝道:“你,过来。”

被指住的平民忽遭这么一喝,看那马鞭上的皮革油光水滑,马镫也像是银子做的仿佛放着耀目的光,当下觉得自己就是只泥猴子,缩手缩脚上前,结巴道:“这位、这位爷,您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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