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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非花·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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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品茶阅书的小榻短小,躺在两层被褥间,雷元江阖着眼,一直没能够睡着。

约摸是四更的时候,一阵凉风将他从半梦半醒间唤醒,他睁开眼,屋里点的那盏夜灯依然亮着,透过半开的窗槛缝隙往外看,不见丝毫昭示日曦的微弱光芒。思绪一片空白,待他回过神,已经死死盯着窗槛外的漆黑看了半晌,仿佛其中有无形的魍魉吸引了他的注意。被自己的想象逗乐,雷元江转了个身,拢了拢被子,久违的困倦终于沉沉压下双眼的眼皮。

就在此时,莫名的动静响起,瞬间将雷元江惊醒。

他倏一下便直起身,往自己床榻看去,隔着云母折屏上的绡纱,依稀能看见床上昏睡不醒之人,隐隐在翻动。

“越儿?”

揉了揉干涩的眼,雷元江轻轻喊了声。

在窄小的榻上蜷缩大半夜,骤然起身,头脑有些犯晕。等他按下晕眩恶心之感,对面迟迟无人回应,再定睛去看,不见动静,让他有些怀疑方才是他心中焦急所产生的错觉。叹了口气,他重新躺回小榻中,辗转良久,终于按捺不住担心,今夜第五次站起身,往床的方向走去。

绕过屏风,正如前面四次探看一般,雕松床架中的青年并没有要转醒的任何迹象。

出于舒适度考虑,雷元江替自家侄儿解开发带褪去外衣才安置于床上,青年虚弱苍白和平时意气风发截然不同的模样,光是看着就叫人一颗心揪起来。雷元江心中又是可怜又是愤怒,可怜宝贝侄儿什么都没做就遭了无妄之灾,愤怒那些暗中下手之人心肠歹毒。

许正是这两口气,堵得雷元江一整晚难以入眠。

他走到床边,伸手将唐申面上发丝拨开,触到其额头,竟是一片冰凉。

夜里这般的冷吗?

雷元江吃了一惊,想着要将小榻上的被褥抱来,正要转身,忽见锦被下唐申动弹了一下。这下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他忙开口问:“越儿,你醒了吗?”

可是唐申双眼依旧紧闭,令雷元江甚是不解。

用力眨眨眼,雷元江已经有些分不清眼前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实,光着脚站在屋中,踏着灯笼罩子透出的狮子绣球,突如其来,感觉到了这深秋的冷。

唐申平静的眉目便是在此时纠成结,二度露出痛苦的表情,同时掩藏在锦被下的动作亦大了起来。雷元江心生不详,连忙倾身把盖住唐申上身的被褥掀开,几缕棉絮顿时在他惊愕的眼神下飞撒出来。

不单是被褥,连同唐申身下垫褥,都凭空出现数道豁口,像是被恶狠狠地撕挠过。再看唐申原本被平放在两侧的双手,不知何时环抱在一起,像是难以忍受似地不停抓挠双臂,早被取下手套的十指指缝全是血,小臂竟被他自己抓出好许多大小深浅不一的伤痕,流出来的血迹布满白色亵衣的两条袖子。

雷元江吓了一跳,赶紧将唐申双手扯开,可这孩子到底是武功远在他之上的习武之人,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勉强阻止其再继续抓挠下去,连忙放声呼喝:“徐笙!”

听到家主呼唤,徐笙立即推门而入,脚步飞踏,不到一息,出现在卧房之中。未等脚下站定,闻雷元江喊道:“快,助我按住越儿!”

来不及多想,徐笙切身上前,两手一身立即擒住唐申双手关节。谁知唐申挣扎的厉害,即便睡着依然怀有反击本能,反手便扣住他手肘,五指一收,生生将他袖子扯碎,若非他躲得快,怕是要抓下一块肉来。徐笙露出凝重的神色,便要使劲,又听雷元江厉声吩咐:“莫要伤了他!”

既然家主发话,徐笙只能遵从,偏偏唐申手上遍是他自己抓出来的血,根本拿不住。两人手忙脚乱又拉又扯,足足一炷香,唐申才安静下来,痛苦神色退去,又恢复了乖巧平静的模样。

两人松了口气,放开手,这时才感觉手隐隐作痛,后背都是热汗。

雷元江在床沿坐下,擦了把汗,手肘支在腿上,佝偻了腰背,唉声叹气,话语中满是看着自家孩子受苦却无能为力的懊恼:“这都是什么事啊?究竟是谁,竟然用这种方法对付越儿……”

徐笙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雷元江,其手上鲜血在擦拭汗水时残余在脸上,令之表情无端狰狞。徐笙不敢多看,垂下眼睛轻轻地说:“家主,您……也受伤了?”

两人的手都在压制唐申的时候被挠伤,只是并没有唐申抓挠自己时候的严重。

“我这点伤算得了什么?”雷元江摆摆手,吩咐徐笙:“去,把公孙大夫请来。”

徐笙领命,不消一会儿,将公孙弘带入屋中。

公孙弘来得快,外衣随意披着,内里衣着却整齐,倒是头发束了起来,看上去比原先冷淡几分,

“麻烦大夫了。”雷元江站起身迎上去,拱手,“客气的话我也就不说了,还请大夫看看我家孩子吧。”

公孙弘微微一笑:“雷舵主客气了,身为大夫,这是在下该做的。”

公孙弘来到床前,视线在榻上血迹与唐申身上巡回一趟,拉过其手臂,将衣袖一节一节慢慢挽至肘部。唐申手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伤痕并没有吸引公孙弘的注意,他的目光落在被唐申挠的皮肉破损的肌肤上,以伤痕的纵深,看得出出手之人没有留手。公孙弘五指慢慢抚过仍在出血之处,神色一点一点变得严肃,但他什么也没说,只以三指轻轻扣住其脉门,凝神微微侧头,仿佛在倾听着什么。

徐笙与雷元江不由自主放轻呼吸。

与第一次诊断截然不同,足足沉默一刻钟,公孙弘才缓缓开口:“如果在下判断没错,雷公子体内,有一种毒,名作透骨香。”

这一回,轮到雷元江沉默,徐笙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个聋哑人。

公孙弘似乎也并没有想要得到任何回答,继续说下去:“透骨香这种毒,最初时不但不是毒,还是一种习武之人所服用以强身健体的药物。其益处,为强健骨骼,摒除练习某种特殊武艺带来的暗疾。只是后来,前人发现长期服用这种药物,会令服食者的血液产生剧毒,这种毒会令中毒者心神衰竭乃至浑身溃烂,便连服食透骨香之人一旦沾染自身血液,也不可避免,必须要使用解药。”

说罢,他将手指举到眼前,捻了捻逐渐干涸粘稠的血:“从雷公子身体状况来看,带有长期使用透骨香的症状,但是如今他体内透骨香残余的毒素并不多,似是最近三到四个月间,服用了大量的解药……”

听罢,雷元江不免精神一振:“如此,公孙大夫,越儿往后会有什么后遗症吗?他现在的状况,和这个毒有关吗?”

“以雷公子的状况看,便是有些微后遗症,对其也无伤害。”公孙弘顿了顿,将手上血迹在衣袍上擦去,而后站起身。他把双手拢入广袖之中,盯着唐申面庞看了半晌,眉头皱了又松,最后背对雷元江与徐笙,摇摇头:“除透骨香此毒以外,雷公子一切都好。他如今状况,与病无关,与毒无关,我……治不了。”

“什么?!”雷元江一愣,慌了神,“连公孙大夫你都说没有办法,那、那我该如何是好?”

公孙弘转过身来,双目微敛:“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在下便说了。西南巫蛊之术,必须要通晓此道之人,方能解除。”

也就是说,恐怕这整个庐陵……甚至整个赣章,就只有罗谷雨一人,或许会有方法。

不得不说,雷元江心中是懊悔的。他不该因一时怒上心头,不分青红皂白就将罗谷雨关入地牢。其实仔细想想,如果这件事真的是罗谷雨做的,罗谷雨为什么还要留下来而不是逃之夭夭?再者,罗谷雨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对自家侄儿动用巫蛊之术?很多事情,分明没有道理,是他被愤怒蒙住了眼,酿成大错。

雷元江不禁颓然坐回床沿,抬起手,轻轻摸着唐申发顶。他不是怕自己丢面子,他怕的是罗谷雨咽不下这口气,一气之下,甩手不闻不问。但是回忆起不久前唐申痛苦模样以及抓挠自身的疯狂模样,雷元江不得不振作精神,对徐笙道:“徐笙,把罗公子从地牢里……请出来。”

徐笙抱拳拱手:“……是。”

用轻功赶到地牢,花费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徐笙来到关押罗谷雨的牢房前时,罗谷雨伏在棉被上,竟于阴冷的地牢中沉沉睡去,他打开牢门接连呼唤好几声,才幽幽转醒。

拥着白蟒,罗谷雨的神色虽然困倦,却比先前看起来好上一些,不知是否是睡了片刻的缘故,操着口音古怪的中原话,问:“怎莫?”

“大公子出了些事,家主请你过去。”

徐笙客气地说着,心中已备下不少好话,思索着无论罗谷雨是怒也好是事不关己也罢,他是赔不是也好做小低伏也罢,总要完成家主的吩咐,把人请过去。出乎他意料的是,罗谷雨只是哦了一声就站起身,没有给冷脸,更没有抱怨什么。

直到出了地牢,徐笙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将心比心,换做是他遭这样的对待,绝无可能给任何好脸色,不让对方跪下来求他,都算是宽宏大量。罗谷雨如今的举止,让他很是高看一眼,不免觉得……或许这个少年并没有面上看起来那般难以相处。

二人一并回到卧房,躺在床上的人还没起来,雷元江却是倒在了小榻上,不停地揉着额头。

公孙弘坐在一旁给他诊脉,说道:“雷家主,您是心火上攻导致五心烦热、夜不能寐,加以遇上深秋夜风着了凉,冷热相冲,故而头目晕眩。稍后在下开一帖药,吃了便好,并不碍事。”

原来是徐笙离开后不,雷元江觉得头痛难耐,不得不卧回小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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