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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中天·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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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府门前稍远,一连四个身打蓑衣斗笠的捕役,正在交头接耳。

彰示暴风雨将临的云蔚早已倾轧而下,风露将落未落,水气萦绕,道旁灯柱外的树林鬼气森森。

此等恶劣天色下,庐陵城中居宅店铺各个因惧风雨而早早歇业,藏于屋中啖茶闲谈,偷取浮生之闲。冒着将来的风雨执勤,是大多官衙中人最为不喜之事,眼下却未令几名捕役面上展露焦躁不耐。他们望着雷家并不金碧辉煌、反稍显陈旧的门墙,露出探究之色。

身上皆是崭新的衣袍,崭新的长靴,丝毫不介意过一阵子或会被风雨打的狼狈斑驳,为首者仍细细整着原本便异常整洁的着装。他拉好领扣,捋直窄袖,抚平袍衫上折痕,拉紧蹀躞,端正幞头,待转过身来,指着他三个手下说着:“你们几个,速把仪容端正,莫要失了礼数。”

他是年近二十来岁的少年郎,身姿挺拔,眉目端正,看得出与现任孙知府有些相像,也因此是个少年捕头。他身后所带三人,俱是年纪不大模样清秀的年轻人,过秋时拿着举荐信刚投入府中为衙役,非个个都是庐陵当地人。

庐陵是轻易不招衙役的。自诩民风淳朴,省却大笔招役花销,亦是孙知府引以为傲的功绩之一。皆因知府得闻说那监察御史南下或要过路庐陵,清闲欢乐中回过神来,扭头忽见衙中都是些磕碜老货,连忙向四边征召周正年轻人,以免御史在满城繁华之间蓦然见得衙门凄凄冷冷。

孙捕头本不愿带此几个愣头青到雷府来。只这几人,属本批招来衙役之中,能力不错而样貌又上乘之辈。若无意外,三个月考察过后将被留下,故此孙捕头便想着趁此机会令他们来认认门,好叫知道活在庐陵,他们的衣食父母究竟是哪位。

孙捕头手下三人,称大已、沉俞、云博,分别是十八岁安蒲人、廿七岁上饶人、廿四岁姑苏人。

大已闻孙捕头喊他们整理衣冠,也不问,答应一声开始仔细压平衣褶。他年纪最轻,目中跳脱之色不掩,话亦最多:“孙哥,不瞒您说,来之前我还以为雷家的门户,该是那种琉璃作瓦,赤金为钉,玉石铺地的。我这一路上可紧张坏了,生怕一个不当心脏了人家的地,怕是把我卖了都赔不起的。现在看,似乎也跟城里那几位老爷的宅邸,也差不太多嘛,甚至还要老旧些许?”

“你此话说的,对也不对。”孙捕头负起手,左右踱步,作指点江山状,“你未曾入过雷府的门,哪里知什么叫做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我干说,你或不信,待会你入了门自个看便是,更主要的是……”

孙捕头摇摇头:“雷府之中,哪怕只是一个仆役,可都比那些老爷们要紧的多。”

如何一个仆役能比城中老爷们还要紧?

沉俞与云博皆不明深意。

入职这些天来,孙捕头带他们走街串巷,拜访了不少人家。这庐陵城真不愧为首府,小康人家琳琅,富裕人家更是不少于百户,白日行人如织,夜里火树银花不夜天。

他们亦见过了部分大老爷们,入目都是美人如花,宝珠砗磲,绮罗锦帛。如此,却还连雷府中一个仆役都比不上?

二人互看一眼,到底年纪较大见识较长,自拱手求教:“愿闻其详。”

孙捕头对二人之识趣勉强满意,继续道:“其中始末缘由,无从明说,尔等在庐陵呆的久了,自然就会晓得。我只提点尔等,但凡是雷家之事,你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当作自己家的事去处理,手脚要干干净净,做事要清清白白。而多做事的同时少说少听,把自个当作聋子哑子,晓得吗?”

“晓得晓得!”大已甚是兴高采烈,恨不得立即投入雷府那扇陈旧木门后去,胸脯拍的直响,“几年前蒲江干旱的时候,雷家的贵人助安蒲许多,我一听闻庐陵府要招人,立马便争出这个机会,便想着有朝一日替安蒲的乡亲们报答、为雷家做事!”

大已言语颇是夸张,孙捕头细看他神色应不作伪,暗中颔首,再问另二人:“你们呢?”

眉目间仍存疑惑,沉俞云博二人有自知之明,晓得新人不当多话,唯有暂且称是。

他们眼里的疑惑哪里逃得开孙捕头的眼睛?

事实上外省人疑惑是应当的。毕竟若非江湖人,霹雳堂的名称,并不时常传入普通百姓耳中。

想到如此,孙捕头未免又有些担忧。他往雷家仍旧紧闭的门扉望了望,敲打道:“你们几个,莫说你孙哥不提点你们,我且与你们说说雷府里面的贵人,以免你们睁眼黑,丢了饭碗。”

“只教你们晓得,雷府中顶天的自然是雷大老爷,掌府的是雷姑奶奶。雷夫人是不管事的,下头还有两个夫人,可这两个夫人非是雷老爷的妻妾,你们千万记住。入门以后,我等要见的便是雷姑奶奶,似雷大老爷那样的大贵人,你我还没资格去拜见,且雷大老爷一年有大半都在外,若无机缘是见不着的。总而言之,若撞见不认识的人,别胡乱拍马屁,小心拍到马腿上!待会儿没有你们说话的地方,一切交由我便是,我令你们做什么便做什么,莫要多舌。”

沉俞听罢怔了怔,问:“捕头言我等可能会撞见不认识的人……莫非府中诸事都交由雷姑奶奶一人掌管,且雷家女眷,竟可四下行走?”

孙捕头瞥了沉俞一眼,觉此人怕是乡野出身未见过世面,便生了几分轻视:“庐陵不比其他地方,莫说雷府女眷,哪一府的女眷、哪一家的小少爷小小姐,皆可四处行走。我且不怕告诉你们,因雷府的小少爷时常夜半四处往东家西家寻乐,夜里的庐陵反比白日治安还好,若你偶然遇到得他开心,那你就算有福咯!”

沉俞皱眉:“可、可夜半出行,总是不太安全。若遭遇不测,焦头烂额的怕是我等啊……”

孙捕头嗤笑,对雷府大门拱拱手:“庐陵泰安的很,有雷家在,谁敢那样没颜色行不规之时?乡下地方的蠢事,此处绝然不会出现……不过看在你算是有心的份上,我再提点你一句,城南的莫家,早几日带你们去认过门,可还记得?”

三人颔首,齐声道:“自是记得。”

孙捕头往来处路径指,遥遥点向南方:“那莫家的小少爷,今年约摸十三岁上下,常伴雷小少爷左右。莫说像你们这样的,就算是我,人家一下打十个都不带喘的。”

须知都府不已,俱是挑选出来手脚麻利,且惯通武艺之人。沉俞听罢,讶然之余,又有些不信:“这样厉害?”

懒得理会沉俞是信或不信,孙捕头指向天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此时,一直作恭顺状,但听不语的云博忽而问道:“捕头,属下有一点不明白。我们此番来此,难道不是为那位老汉查明他状告雷家草菅人命一事?”

孙捕头眉梢一挑,正要说话,雷府的门骤然开启,他快步迎上去,远远就拱起了手,朝启门的护卫笑道:“真是麻烦这位大哥了,请问贵人可是不嫌小可叨扰?”

护卫神色虽是冷淡,并不显傲慢,对孙捕头还以一礼:“孙捕头客气了,姑奶奶吩咐,令我领几位入门,里面请。”

“嗳嗳,您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孙捕头的脸上仿佛要笑出一朵花来,头也不回勾勾手指令三人跟好他,而他则跟在护卫身后,踏过雷府门槛。

过门以后,豁然开朗,放眼观去,雷家之大,堪比一座小县城,令三人内心震动不已。可他们尚未能多看几眼,孙捕头蓦地扭过头来,神色阴沉,目光更有厉色闪动,弥闭遮天富贵。

他压低声线,如魍魉细语,利言中泛着冰凌:“你们记住,雷家是善人,草菅人命之事绝不存在,那老汉是自己嫌命长胆敢诬告,无须过多理会!”

孙捕头的头再次转回去,又是满布笑意,趋步亦步,卑躬屈膝。

这一路,莫说贵人,连半个仆役亦不见。偌大府邸空空荡荡,少了人气,风动之间,似有幽冥鬼泣。

他们走入一处从未入过的院落,碧瓦朱甍,均为几人前所未见。孙捕头脸上忧虑已重,目送领路护卫入门禀告,叹了句:“看来我等来的,恐怕不是时候啊……希望姑奶奶大人有大量,万莫责恼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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