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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鸣涧·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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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疑惑,罗谷雨伸出手,探向唐申侧颈。唐申没有闪躲,任由那掌心抚过,感受到了其指腹的干燥,还有指尖肌肤的皲裂。

作不经意,唐申将内心疑问说出口:“我先前自作主张放在你包袱里的药,是否对你造成不便?”

这一问话,勾起早前记忆,罗谷雨怔了怔,收回手。

大半个时辰前。

罗谷雨自软枕间醒来,记忆仍停留在昨夜卧于摇椅之中漫不经心看着鼎中冉冉升起的烟气,竟不知自己是何时昏睡,又是如何来到床榻。

床帘低垂隔断日光,在逼仄床架间圈出一方浓重的阴暗。似有微风刮动窗扉,一阵一阵地,带出木头摩擦的吱呀声。罗谷雨躺了一阵,虽精神不振,却感气闷,无法再次入眠,便支起虚软身躯,掀开帘帐。

屋中亦是昏暗,门户紧闭,仅一线窗开开合合,探得天已大亮。深棕脚踏上蜷着一条鳞片斑驳的白蟒,罗谷雨一时未看清,直接落足其上,踩得白蟒嘶一声惊醒,懒懒瘫着,满眼委屈。

罗谷雨低笑一声,足底轻轻踩着白蟒一顿揉搓,如此才站起身,寻水来饮。

盛凉水的瓷壶便放在一侧高脚几上,罗谷雨连灌数杯,将苍白干裂的唇沾湿,抬眼看,瞅见墙上所挂一副陈旧绢画。画上绘着一青年,黑白浓淡出彩仍辨不出服饰细节,却能见青年面容细细,其神态栩栩,沉静淡然。

要说中原有何物令罗谷雨见猎心喜,除却各式从未见过的食物,亦有这与苗疆截然不同的画技。可惜他对此并无深究之意,多看罢两眼,便转身寻至镜前,解开前襟,查看胸口伤处。

尽管他因本命蛊修复身体以及天气原因而不适,那道贯穿心口的伤口终因这两日安稳休息得以愈合不少。显现而来的鱼形蛊痕淡化,连带脉络中施以蛇毒后呈现的青紫也渐渐消去,显得不那样骇人。

忽闻得房门为人敲响,有声在门外细语:“罗公子?公子可起身了?”

细语如敲门声一般又轻又缓,罗谷雨若尚在沉睡,定然听不得半分。不管唤的是何人,似非第一回,在罗谷雨整理衣衫未来得及回答之时,又自低语说着公子怕是仍未起身,稍后再问之言。

罗谷雨整理好,迈步去启门,屋外人不过刚步下台阶,是二位婢女。她们听到启门声回身,见罗谷雨已然清醒,盈盈行礼,道晨安。

“喃事?”罗谷雨问。

青年一手扶门,薄衣微敞,婢女二人未加直视,其之一回到:“并非故意扰公子休息,家主担忧公子安康,令婢二人照看公子。”

另一接道:“公子可需洗漱,抑或用早饭?婢可为公子烧来热汤,取来早饭,只消一二刻,去去便来。”

瞧罗谷雨点头,一人便小步离去,留一人立足原处恭候差遣,寒气中一身毫无挂饰点缀的淡色素裙垂足,头颅低垂。

宿于霹雳堂与栖身雷府有莫大区别。雷府之静,来去之人步不扬尘低语轻言,下人恭敬有礼,飞花落叶砰然。霹雳堂每至日出便起弟子训练之声,随后左邻右舍亦嬉戏打闹,百声沸扬,虽未有雷府下人来的贴心周到,彼此交谈不拘小节,反倒舒心。

在苗疆时习惯了幼妹每日聒噪,半年未见,罗谷雨对于如阶下所立婢女般年纪与罗白露相仿的姑娘,总是柔和几分,问:“是谁给我送回来呢?”

婢女不似江湖中人走南闯北见识过各地方言口音,努力辨识片刻,答道:“回公子,是公孙大夫送你回来的。大公子说了,没有你的许可,婢们不得擅动公子之物,亦不可步入公子居所。”

婢女回答的一板一眼,索然无味,罗谷雨不再问,走回屋内。

他在屋中找到先前的背篓,自罐中取了蛊药喂白蟒。白蟒懒作一滩,鼻尖嗅了嗅却不进食,被他揪起来,如此才发现身上沾有血迹。罗谷雨揩下一片血竭嗅了嗅,觉其中有淡淡一缕他极为熟悉的气息,知白蟒昨夜怕是食了生血。再看白蟒身上伤口,不过一夜,破损之处生出细鳞,令罗谷雨若有所思。

过了二刻左右,离去的婢女未归,倒是来了不速之客,于敞开的门扉处,轻轻敲了敲。罗谷雨自内间走出来,看到门外站着的,是雷元江。

男人面上疲惫显而易见,依然露出笑容,招呼:“罗小哥,昨夜休息的如何,身体可还好?”

从未想过雷元江会现身,罗谷雨很是一愣,随即简短地回答:“还好。”

雷元江身侧的护卫,以及早前候在台阶下的侍女,不知何时已经退到远处。私下里,罗谷雨从未与雷元江有过对话,加以先前的误会,一时间,两人皆不知如何开口。

幸雷元江是惯于与人打交道的,片刻打破沉默,再问:“本不该清早打搅,可我有些许话,想与罗小哥叨上一二,不知罗小哥得不得空?”

并未有要紧之事需办,罗谷雨点头,摆摆手让探出半个身子来偷窥的白蟒回内屋,与雷元江一并在堂中坐下。

似乎心事重重,雷元江坐立不安,表情不甚自然,轻咳一声开口:“之前怀疑罗小哥,是我思虑不周,着实抱歉,罗小哥不计前嫌帮助越儿,我心中既愧疚又感激。看罗小哥这一身的伤,不知是何人所致,是否需要帮助,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听雷元江如此说,罗谷雨首先想起的是几日前入城时瞧见的画像。然而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他并不认为那谁都分辨不出的画像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而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要寻的人,他并不太愿意假以人手。于是他道:“不,我呢事情,自个儿会解决。”

拒绝的如此干脆,未免显出不近人情之意,雷元江早有所料,神色不动,淡笑:“罗公子本是我雷家的客人,再者蓝姑娘之事,亦有我一份责任,自是能相助之处便鼎力相助。”

“我一直有差南部的人调查贵教主所寻之人的下落,也有所收获。根据贵教提供的线索,据闻其首先出没于湘地,而后却消失无影。”

此事罗谷雨早已知晓,正觉不为所动,雷元江忽起一语,切正他心思:“古怪的是,此后些年,此人身影往往凭空出现于多地,参与众多事件,又隐去行踪。”

“罗小哥可还记得,数月前你与我等曾去的山庄,以及地底地穴?”

罗谷雨当日在山庄地穴探见那蛊虫后,也曾多次猜测其所属,甚至联想到与自身目标相关的可能。故此听罢雷元江所说,他并不如何惊讶,只心绪烦乱,原先早已下定的决心,此刻再生动摇。

他固然想要掩藏自己的秘密,偏偏事实上,他根本无法断言水司阳话语的真假,亦不知水司阳提及之处究竟是何处。加以新育的蛊虫怕未能赶在冬季成熟,中原的峥嵘与人情的反复,他却已能在吴镇稍加窥看,由此不由眉头紧锁,生出茫然。

“我手下的人一直在调查此事,而麻烦在种种事件透出蹊跷,往返路途遥远,消息的真假也须得再三验证验证,所以至今未能整理出确切信息。”望一眼罗谷雨愁眉不展,雷元江再道,“罗小哥不必太过忧心,尽管仍需耗费时间方能明确消息,总能够查的清楚……还是说,罗小哥另有打算?”

罗谷雨再清楚不过,一派之力,终归比一人之力强。

一番话下来,略觉口干,雷元江扫视左右,不见桌上有茶壶,只作罢。罗谷雨脸上犹豫未加遮掩,雷元江只消一想,便有了猜测,道:“罗小哥若有别的思虑,大可言明,我吩咐手下去办,如此罗小哥可安心养伤。既然与贵教有交易,我定会尽力,如实如约完成。”

交易二字说的太急,如同泄漏了心底秘密,雷元江蓦地住了声,抚唇上髭髯:“罗小哥莫怪,人海茫茫去寻一人,实在是困难。贵教之人又未有同官府打交道的习惯,耗时数年,得到的线索寥寥无几。我也曾有问蓝姑娘,她亦难答究竟是什么令此人如此重要,贵教舍得以娲皇蛊作换。”

罗谷雨抬眼问:“哩后悔叻?”

“怎会。”雷元江摆手,长叹一声,“我还要庆幸当年与我交易的是贵教,而不是其他。人的年纪大了,总会知道外忧内患是杀不完的,凭我一人之力,换得来十年太平,换不得一世长安。”

“娲皇蛊奇效,我亲眼目睹。托贵教的福,我家孩子才能摆脱号称难以根治的附骨疽,近年无病无痛。正因为如此,才觉以此作为交易,有些许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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