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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命非我·恶客(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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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旗山与玉山交界处,有村落名作金川村。

金川村有近二十四户人家,本族姓李,近年村里出了个李秀才,在镇上任主簿,由是一跃成了邻里间的大户。

村中秋收已到了尾,仍是忙碌不断,未过午,女人们正提了饭水予下地的男人送去,日头些微西斜之时,村口来了生人。

生人骑着马,顺着村头年首夯过的路慢慢走来。

生人是个青年人模样,戴着竹编的斗笠,斗笠青的竹皮尚青翠,竹里微微泛着黄,以两条深褐系带在青年人下颌处系住。此外,他身上作短打利落打扮,足踏长靴,一席玄衣染了些奔波的草叶风尘。

逆着日光过来,旁人一时看不清他的脸,只瞧此人座下白马比村里最壮的牛还要高大结实,四足矫健有力,走动间乌溜溜的眼顾盼,灵动生姿。

青年人与马在村口停步,微微侧头去瞧旁侧一块石碑。

那是李主簿前些年中秀才时建的碑。

因李主簿是村中第一位得功名的人,村中诸位族老觉得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便挨家挨户集了银子,一齐立了座秀才碑竖在村口,让邻里村落都来观瞻。

青年人应是晓字的模样,将那碑上数段文字两三样看罢,嘴角忽露出些许笑意。

村里莫说女人,便是男人,识得几个字的也不过五指之数,邻里亦是,谁也不知碑上实际写了什么,无非叫镇上石匠照李主簿写的一篇字,照刻就是了。见青年人露出笑意,聚在村口的女人们只当他如邻里村落一般心生艳羡,当下那异常健硕高大的白马,似也不觉得那么狰狞可怕了。

光天化日,又有诸多妯娌在此,便有年纪大胆子亦大的女人开口,远远问青年人:“那位小哥,瞧着你面生的很,是哪里来的,要做什么呀?”

青年人从马上翻下来,稳稳落地,衣摆晃出一个流畅的弧度,矜持地掩过膝盖。

虽是深秋,尚不至于寒冻,可青年人外袍严谨地系住,严严实实裹住身形,只露出双手。而后他举手抬了抬斗笠边缘,露出面庞,双唇开阖,声音轻缓明亮:“请问此处可是金川村?”

在场的金川村女人都是成了亲的人,不像闺阁里的女儿,自然是见过男人的。

她们见惯了为了下地方便而穿短褂甚至打赤膊的男人,对他们风吹日晒黝黑的皮肤视若无睹,见惯了日落归来劳作一日满身泥土酸臭的男人,也对他们忙于耕种而显得佝偻的腰背和短小的身材习以为常。她们自幼便被告知,男人只消长得老实,家有良田勤奋劳作便是最好的,她们家中若是有女儿,亦是如此告知的。

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如面前身姿挺拔,面容这般……

女人们搜肠刮肚,贫乏的词汇不足以供她们形容此刻感受,末了只能憋出二字——明亮。是的,青年人的面貌仿佛一束光,照得她们心底亮堂,似乎原本人世间是没有美丑的,此刻却有了。

甚至于风吹起青年人背后发丝时,那一头柔顺黑亮的长发,都足以令此间每一个女人自惭形愧。

有人细声叹了一句:“这是哪里来的菩萨?”

左右无人开口,于是这声轻叹分外响亮,令口发感慨的妇人忍不住羞红了脸,垂下头,仿佛这不是称赞而是侮辱之言。

青年人并未在意这声轻叹,耐心等待,可是女人们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无一人回答。末了还是族中老人留意到村口的异常,杵着杖走来,喝道:“都是送饭的点了,这是在做啥子?”

女人们方觉自己盯着一生人看了这般的久,臊红了脸,便速速作鸟雀散了。路过青年人时,还禁不住偷偷侧脸,又受惊垂头,然后足下迈的更快。

李氏族老来到村口,乍见青年人亦是惊讶,只是比起女人们的欣赏,他却心生不喜。他既然是族老,见识比村里一辈子去过最远之处也就是附近镇子的女人多得多,晓得样貌过盛之人忽然到来自己这一个小村落,不见得是好事情,指不准还会招来祸端。思及如此,李氏族老言语防备,道:“这里恰是金川村,不晓得哥儿有勒子贵干?”

青年人回道:“这位伯伯,我是来寻人户。”

刚过午,村口附近篱笆院里,坐了不少吃饱消食的。

无事的老人小孩儿挨个凑过来,听青年人来寻亲戚,仔细瞧两眼他扎眼的容貌,七嘴八舌问:“咱隔壁子谁不晓得谁啊,没听闻有哥儿这样一号人物滴人户,你是找哪户人啊?”

青年又回道:“我找的人户姓杨,名秋兰,秋燕的秋,兰芝的兰。”

哪知这寻人的姓名道出来,村中老小的面色一变,顿时不作声了。有一妇人自以为动作隐蔽,扯过身旁孩子,悄声说罢什么,赶着孩子快跑了出去。

李氏族老脸色亦不甚好看,盯着青年人身侧的高头大马半晌,道:“这事是李亦家媳妇做的不妥当,可她不也把聘金一分不差还给你们了嘛?熹丫头确确实实是跟别的男娃子跑了,咱们没人晓得她到哪里去了,也没有把她给藏起来,你们这些人怎么还纠缠不休,怕不得是要赶尽杀绝啊!”

邻里窃窃私语。

“哎呀,我当年就说,成过亲还带着一个女娃的女人不能娶!哪个晓得她以前做过什么?偏偏李亦那孩子吃了秤砣铁了心,这不,带着的女娃二话不说跟别人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乘了她娘的秉性!”

“就是就是,她一个女人不好好在家带孩子,还爱提注意说做什么生意,抛头露面,咱们村里可丢不起这脸!”

“快别说了,她卖女儿本就让咱们在十里八乡丢尽颜面了,现在别人还上门来了,这可怎么办哦。”

“要我说,还是让族老赶紧劝李亦休了那女人吧……”

正说着,人后一个十来岁瘦弱的少年忽然钻进隔壁院里,抓一把镰刀出来,举起镰刀就往青年人面前扑。左右邻里看了,相熟连忙把他抱住,大声劝说:“修芹莫要冲动!你一个读书人,怎么打得过人家?快把刀放下来!”

少年红着眼,哪里听得进去,大声说道:“你们这些畜生!恫吓先生害我被私塾劝退,打砸我家铺子,还几番威胁我爹娘!既然你们不给我们留活路,我索性此刻同你们拼了!”

青年人并未对少年言语有任何反应,立在原地审视着眼前混乱,瞧这些人劝的劝、骂的骂、拦的拦,这般的冷静,不知怎的让人骨头有些发寒。

好在闹了片刻,适才离开的孩子自村里头带来了一妇人,一边快跑着一边喊道:“兰嬢嬢来了!兰嬢嬢来了!”

妇人手中亦提着一把刀子,邻里见了,不免向左右退去让出道来。少年见自个母亲来了,挣开左右的手臂,紧紧握着手里的镰刀站到妇人身边。他尚不及妇人肩膀高,通红的眼里隐隐有泪,哽咽:“娘……”

妇人十分沉稳,脸上只有怒气,并无惧色,来到人前把头一抬,正要言语,却是一下愣住了。

这一愣,半晌没有人说话。

视线在妇人与青年人身上来回,四下邻里是担心也好、围观看戏也罢,各个脸上神情逐渐变得不解。

最终还是青年人率先开口,放出的不是威胁狠话,而是淡淡一句:“许久不见。”

妇人便也回过神来,怒气消隐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复杂:“竟然是你……你来做什么?”

青年人回道:“我来见见你。”

妇人显然不信,复杂过后,隐隐透露出警惕:“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我有我的方法。”青年人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左右,道,“你要与我在此处寒暄?”

此时此刻,旁听者多少猜测出眼前青年人并非是他们猜测之中的人,面露尴尬。李氏族老咳嗽二声,引得注意,向妇人与青年人说:“原来你……不是那啥子天道盟滴人?李亦媳妇,这个哥儿说来找的你,可是你娘家那边的人户?”

一个垂眸一个抬眼,妇人收拾好情绪,放下举着刀的胳膊,颇有些冷漠,又不得不露出个笑脸,对李氏族老说:“劳烦叔叔婶子们关心了,大叔公,这确实是我的……我的侄子。”

话一说开,村里人纷纷松了口气,又慢慢围上来。先前指指戳戳的纷纷换了笑脸,朗声朝妇人问着:“难怪不得人家一来就说寻人户……不过李亦家媳妇,多年都不见你回娘家,你娘家到底是哪处?怎没听你说过你还有这么个侄子?”

“对啊,而且你家侄子长得真乖,不知可曾婚娶呀,做的什么营生?”

方才还扬言拼命的少年也是呆怔,手里镰刀不知不觉掉到地上,险些砸到脚。他抬头看自家娘亲,又去看手牵白马身材高大的……表兄,疑惑如同深秋落叶,堆得他满肚子都是。

妇人显然不想村里人追问太过,说道:“各位叔叔婶娘,我侄子风尘仆仆过来,我先带他回家里歇歇脚。”

村里人纷纷表示是该歇脚,让开路来令青年人牵马入村,目送青年人随妇人以及少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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