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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外门·玉露(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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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的码头已十分热闹。

商船停靠在岸,力夫扛着货物往返于陆地与商船,数名账房先生正在作最后的清点。唐申与罗谷雨到来时,登船已开始,一分不早一分不迟。

尽管昨日并未报上姓名,管事打扮的人站在入口,或是透过罗谷雨的衣着一眼就将两人认出,笑容可掬对他们拱手,递来门牌:“二位晨安,不知用过早饭没有?船首是厨房,茶饭免费,菜肉一律按市价。船尾是舱屋,此去一日有半,二位若是累了,可入屋中歇息。”

道谢罢,他们顺利上船,在甲板上与唐出云和代樘海相汇。

习惯性地观察身处之处,甲板上除人以外,没有太多闲物搁置。放眼望去,带刀剑的、背书箱的、白衣布履的或者行商打扮的,粗略一数,不超过三十人。昨夜所见几位门派弟子也在船上,不晓得用何种方式谈妥,想来废了不少功夫。余下都是商会成员,将货物运到底层货舱收拾妥当,近乎万事俱备。

经过一夜,也不知这二人是否有所交谈与进展。罗谷雨倒也直接,刚站稳脚步,便问同族:“怎样?”

罗谷雨没有压低音量,二人都耳闻了这一问。代樘海先面露黯然,而后强自一笑,没有回答。唐出云神色则是瞬间阴沉下来,目含阴霾地看着罗谷雨与唐申,显而易见心有不快,只是碍于昨夜探得罗谷雨气力不凡,而唐申又是他这次任务的目标,因此沉默隐忍。

虽转瞬而逝,唐出云神色自然被唐申收入眼中,他深知外门的规矩,亦早已见识过唐出云的身手,有把握唐出云并不会损人不利己,故此并不在意。

罗谷雨那头看同族并不是很想开口,耸耸肩不多问,一指勾着门牌将之旋转荡起,左右无事,欲往舱屋看看。唐申见状,也不准备大早上留在甲板上吹冷风,与唐出云三言两语约定好行程,同罗谷雨一起去往舱屋。

昨夜出示霹雳堂令牌不单换来了渡船名额,管事更为他们安排下最顶层的舱屋,着属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船尾舱屋分三层,走廊面向船头。底层狭窄潮湿,中层吵闹,顶层清净又宽敞,唯一坏处就是,兴许只为接待贵客而设以至无有分割,一层便是一间。三层仅有一扇门出入,好在仍分有左右厢,罗谷雨对共住一间完全没有意见,打着哈欠对唐申摆摆手,睡回笼觉去。

照惯例,唐申检查房间中是否有不妥,略微推开一侧舱屋窗户俯瞰下方,码头上其他地方的扁舟仿佛江面落叶,挤挤攘攘,一片接着一片。回过头,白蟒又偷偷溜过来,左顾右盼爬上床榻盘成一团,还伸出尾巴来拍拍床榻,仿佛销金楼里的大爷正在说“一起歇息呀”。

走过去摸了摸白蟒的肥身子,唐申觉得有些好笑,问:“你这是从何处学的?”

白蟒歪头,露出一副听不明白的样子,然后攀上唐申手臂,坠得他身上一沉。随后它扬起尾巴,指向窗户,似是兴致勃勃也要看窗外风景。若说从前那条叫小白的白蟒是野兽的模样,白蟒吉河更为亲人粘人,聪慧犹如三四岁的孩童,还有一点顽皮。唐申不懂白蟒是否能听懂自己话语,更从未养过宠物,想着既然是罗谷雨养的,便也宠着,带它到窗边。

白蟒并非第一次乘船,仍旧兴致勃勃盯着外头,也不晓得是否真的能看见。

商船扬帆起航,慢慢驶离码头。

中午时分,饭菜香气从船头一路飘到船尾。听到对面传出来动静,唐申结束一轮运功,轻拍缠住自己一侧大腿以及腰部的白蟒,低头道:“你主人已起身,你也该起来了。”

白蟒并不睁眼,只把自己当作一条藤蔓,甚至缠的更紧了些。唐申无奈,试着掰了掰拉不开,只好保持着运功盘坐的姿势,直到罗谷雨寻过来。罗谷雨见白蟒赖到旁人身上,十分诧异,三两下将白蟒解下来盘在自个手臂上,还往白蟒尾巴扇了两巴掌,说着:“啷个这样皮呢?”

白蟒委屈极了,把头埋进罗谷雨衣袖皱褶里。罗谷雨可不管,转身就把白蟒扔进背篓里盖住,又说:“乖乖呢呆着,回来给哩带吃的。”

看罗谷雨与白蟒说话,唐申不觉露出些微笑意。

说来也怪,他自认是目的性极强的人,不喜欢无意义的闲话唠嗑,抑可以说即便闲聊,他也带着明确的目的。此刻他却乐意安安静静坐在旁侧听一人一蟒交流,想着哪怕如此一直听下去,也无妨。

教训罢白蟒,罗谷雨返身来寻,问:“去吃饭?”

“好。”

唐申还是下了榻,稍微整理一下衣着,伴着人去往前舱。

前舱厨房门户皆开,一条柜台割开厨房内与外,外部搭着棚下阻隔正午艳阳,棚下八张桌子,此刻坐满一半。二人辰时不曾用早饭,虽谈不上饥肠辘辘,仍在柜台前徘徊片刻,点了三分菜,随意挑了一张桌子坐下。

充当小二的船员刚将饭菜端上来,几个眼熟的门派弟子有说有笑在一侧落座,将手中剑搁在长凳侧。他们朗声谈着话,唤来船员斟茶,眉飞色舞,少年意气风发。

年纪最长应当是师兄的那位说着:“……师弟们可记得川渝一代近来散人里颇为出名的楼家姊弟?”

师弟之一道:“咱们离门前不才听闻他们二人弃暗投明,终于离开那侠义盟了吗?唉,他们二人为虎作伥好好的,也不知是哪个好事的打破他们镜花水月之梦,教难得一趣事成空……诶,六师兄莫非又有新的故事同我们说?”

六师兄哈哈笑出了声,双臂搁到桌面上,一手掩嘴,可声音没有半分降低:“说来你们怕是不信,楼家姊弟欲要离开侠义盟,旁人看来是好事,对侠义盟中人而言,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岂能善罢甘休?他们与这二个姐弟相处多时,深知他们极好哄骗,于是装作愧疚探清楚二者去向,私下买通杀手要将二人杀死。”

另一师弟问:“啊?无缘无故杀他们二人做甚?”

六师兄摇头:“师弟,不争馒头争口气,哪怕侠义盟早已臭名远播,盟里头的新秀跑了,那就是把他们脸皮剥下来往地上踩,如何能够饶过这二人?”

师弟故作疑惑道:“哈哈,可那劳什子侠义盟纯属无名之辈,排不上名号,就算想丢脸,也没有脸给他们丢啊。”

几人一通大笑。

六师兄咳了咳:“总而言之,楼家姊弟遭到埋伏,不得不自夜宿之处奔逃,二人于中途分散。又说楼家阿姊伤重,贼人险些将她羞辱,好在为一少年侠客所救。二人避入破庙一间,不敢生火恐引得敌人注意,可这深秋夜冷,楼家阿姊冻得瑟瑟发抖。男女授受不亲,少年侠客原本避在另一侧,见状,怜香惜玉,便将外衣解下,要为楼家阿姊披上。”

“只是唤了好几声,不闻楼家阿姊回答,走近其身侧,楼家阿姊脸色煞白嘴唇泛紫,竟是中毒昏迷模样。少年侠客再一看,原来之前楼家阿姊被杀手伤到手臂,杀手的刀刃上抹了毒,此刻可不毒发?但是他身上并无解毒剂,少年侠客左思右想,别无选择,以剑划开楼家阿姊手臂衣衫,将毒血吸出。楼家阿姊仍旧昏迷不醒,周身冰寒,朦胧间感到少年侠客怀中温暖,倚入其中。”

“如此好一阵子,楼家阿姊终于醒过来,瞧自己趴在男人怀中,又是救命恩人,当下红了脸。少年侠客属正人君子,对此闭口不提,温言安慰。二人奔逃一夜,又饿又冷,瞧后头并未有人追上来,已顾不得这样多。少年侠客很快猎来兔子一只,熟练地生火烤兔,不单武艺高强,手艺竟比饭店里的还要好,叫楼家阿姊心中小鹿乱撞。”

几人都是年轻小伙,听此,面露艳羡:“听不少人说那楼家阿姊面容秀丽,不知那无名侠客是何人,有这等福气!不过师兄,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消息比说书人还灵通啊?”

“嗨,你们也莫要说我瞎掰。”六师兄端茶润喉,道,“不瞒你们,那少年侠客是一位嵩山派的师兄,幼年乃是我同村好友,资质上佳投入嵩山派,建交多年不辍。我昨日收到这位嵩山师兄的信件,与我道下山历练途中遇到那楼家阿姊,又说其间种种,我才这般的清楚。”

师弟们纷纷羡慕道:“不愧是六师兄,竟有好友在嵩山派,不知嵩山派弟子每日里都做些甚么……”

余下都是些吹嘘和妄谈。

无外乎言茶摊、饭馆、酒家、青楼最是消息灵通之地,眼下可见一斑。哪怕这位门派六师兄将之说的仿佛闺阁,哪怕这英雄救美、中毒吸血、相互取暖、烧烤手艺一绝、早不再是时新梗概,总有三分是真。而大家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有时候哪怕不想听,也不可能将耳朵堵起来。

忍着聒噪用完饭,两人于船上闲逛,看看江景与两岸山脉。忽瞧船侧有二尾随行小船,几名船员在其中整理渔网。罗谷雨探身好奇问了问,才知商船携带食物有限,虽冬日存放时间较夏日长,仍要沿途捕鱼充作路上食物。待闲逛消食罢,两人又到厨房,买下两尾生鱼,拿回去予白蟒吃。

无所事事的一日,似乎就要这样优哉游哉地过去,直至天色渐沉。

江风浓重,不知谁人在弄笛,吹的是梅花三弄。

罗谷雨搬来椅子,盘腿坐在大敞的窗户旁,腿上摆着几把刻刀与锉刀,拿着一根比手臂稍短、泛黄的骨头,细心地为骨笛开第五个孔。骨粉纷纷而落,被江风吹开,仿佛初冬的绒雪。他不时将骨笛放在唇边吹几声,笛声虽清脆,较风中笛声而言完全不成调子,却引得盘在凳子底下的白蟒晃动身躯、拍打尾巴,好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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