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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烩新梨·念满(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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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市集归来,随时间推移,事态似乎越发糟糕。

酉时天方暗,客栈外匆匆走入一名巡卫,眉宇带着不安与焦急,对里呼喝:“里面诸位听着,县令大人紧急下令,今夜实施宵禁,酉时二刻过后,待在屋中勿要出行!”

客栈柜台后,掌柜满面忧色,显然听闻下午发生之事,忙追问巡卫:“怎的就宵禁了呢?官爷,不是说那发狂的禽畜都被杀死了吗?”

巡卫含糊其辞,眼神闪烁:“好好呆着就没有大问题,今夜切记关好门窗,若闻动静当做不知。”

又对客栈内说:“若有江湖人士,县令大人请往衙府一叙,必有重酬。”

话毕,匆匆赶往下一家。

唐申站在屋外走廊处旁听,唐出云在巡卫到来前得归,自他身后走过,驻步,忽与他道:“下午时分在市集发狂被杀死的禽畜,以及被禽畜咬伤的百姓,半个时辰前开始出现异象。”

如此大事,本任务负责观测行动规律的唐出云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唐出云会去探测事情走向,着实在唐申预料之内,也是他所等待的:“何等异象。”

“禽畜尸首腐烂迅速,我去看时,已是死后二三天的程度,七窍溢出灰色脓液。百姓大都得到医治,伤势稳定,但根据伤势轻重,他们开始不同程度出现胡言乱语以及癔症。据朱仙驿中各家大夫所言,禽畜尸首流出的灰液是融化的脑髓,若两日之内不想方设法救治,受伤百姓将如那些禽畜般发狂,最终性命难保。”顿了顿,唐出云道,“朱仙驿县令,罕见的并非尸位素餐之辈。借白鹿书院以及一众仵作医师之力,现已确认这一切与昨夜开始盛行起来的鼠群有关,判定这似乎是一场骤然盛行起来的鼠疫。”

“他们对此有什么打算。”

唐出云闻言勾了勾嘴角,略带讽刺:“他们决定今夜施行捕鼠计划,城外防军、城内巡卫,加上白鹿书院同北少林几个武僧,企图以人力寻找到鼠群聚集点,消灭根源。正是因此而执行宵禁,闭城,召集武者。”

“你似乎不看好他们成功。”

“不,我希望他们成功。如果混乱长持,任务完成遥遥无期。”唐出云道,“但朱仙驿占地千顷,潜藏或有鼠群万千,我确实对此不看好。以我言,倒不如想办法医治疫疾,纵花间派稍远,他们弟子多游走四方,若颁招贤令,应有回音。”

“朱仙驿县令虽非无能,到底是官场中人。若颁招贤令,相当于在年关述职之际,昭告天下他管辖失策。”

唐出云颔首:“你说的有理。”

二人侧头,看客栈掌柜与小二长吁短叹,旅客喋喋愁语,人心惶惶。

片刻,唐申说道:“朱仙驿县令之举,若有能人相助,未必不能寻出根源。”

唐出云看他:“你要去相助?”

任务之中万不能暴露身份,这被每个唐家内门弟子视为铁律,唐申说的“能人”自然不是他自己。若他不在任务中,或许会出一点力,在任务之中时,他一“文士”又能够做什么?想唐出云看来对整件事真实“起源”毫无所觉,任务为先,唐申隐而不言,摇了摇头否决唐出云说法,反问:“此事于我无碍,倒是你,打算如何办。”

“我换身夜服,继续打探。”结束对话,不再有谈意,唐出云转身离去。

能在短短几个时辰间探清楚整件事情的去脉,可见唐出云能力的确可以,唯可惜格局差强人意。

要探听的事情探听清楚,唐申站直身,去寻他心中“能人”。

归来以后,他们各自回房整理,唐申适才就将早晨画好的图纸翻阅一遍,仔细收妥。

抬手敲了敲,罗谷雨的房门没有关,步入一看,不见人影,唯有白蠎蜷在桌上。它绕着银鼎盘成一团,银鼎不再冒青烟,平平无奇,偶尔剧烈抖动两下,似有物于其中挣扎,即将破出。好在白蠎牢牢以身压制,任其如何晃动,都难逃离,蛇脸上透出严肃认真乖巧。

看到唐申过来,那些个兢兢业业成了老大委屈,它吐了吐信子,抬起尾巴尖作招手状。唐申不明,走过去将白蠎尾巴拿在手里,隐隐发现,虽白蠎胖成团,但尾巴尖好似肿了一圈。

“懈怠被教训了?”

白蠎更加委屈,挥动肿尾巴轻轻打了唐申手背一下,扭过头去,耍起脾气。

像极了幼年时调皮捣蛋不好学,被先生罚站罚抄书,还兀自不服气的某些同门。

经过几日相处,唐申已能很自然地与之对话而不觉自己举止怪异:“要听话,为主人分忧,你主人不容易。”

本意是说罗谷雨孤身在中原不易,唯有尔等宠物能够依靠,说着说着,感觉自己说辞恁像老先生,教导顽劣学生“要听话,好好学习为父母分忧,你父母不容易”。

白蠎听闻,不情不愿将尾巴尖塞回唐申掌中,颔首,表示自己身为一条有担当的蛇,会做到的。

如此乖巧,让唐申禁不住想起罗谷雨今日先是随着自己到茶楼吃茶,结结实实睡了个半时辰,而后在街上游荡,凑各式热闹……他是撒谎面不改色的人,眼下无端为自己对着一只单纯动物作虚假说辞而心虚惭愧。

清咳一声,唐申问:“你主人在何处?”

白蠎用尾巴指了指楼下。

找到罗谷雨时,人搬着小板凳,坐于后院。

不管外头如何愁云笼罩,三面卵灰色院墙包围间,后院自成一方天地。老客栈檐上屋瓦被时光沉淀成了青黑,风滚来的草籽落入缝隙,在积水的浇灌下茁长,随入冬节气泛黄。偶尔有细微虫鸣鸟叫,无人知晓藏在哪个角落,一抹橘色毛团越过后,迅速匿迹。

后院一处是柴房,一处是灶房,灶房外两只陶的蓄水缸陈旧,褪去了火色,缸身油亮。

罗谷雨正是站在这俩缸前,一左一右将手上袖子挽了又挽,腕上镯子叮叮当当,抓过瓜瓢浸入缸中,舀起清水泼入脚边木盆。

木盆里放着鹅。

被喂养得肥硕的鹅早已魂归西天,在清水里浮沉,想来片刻就要腌上调料,送入锅炉。有市集动荡在前,这要紧时候,连灶房厨子都在前院与主家和客人一起焦头烂额,罗谷雨哼着歌,悠然自得,哪见得半点担心模样。

盯着被扒得干净的鹅,因是自己亲手从市集上抱了几条街带回来的,唐申内心有股难言的复杂。种种不方便的道理他都懂,抹不去潜意识里原以为罗谷雨是要将之当做宠物养来顽,哪想一转眼,它就要被做成菜端上桌。

感觉到他靠近,歌声停歇,罗谷雨回头,见人面色隐隐有纠结,问:“怎么?”

“无事,你看上去心情甚佳。常传苗人擅歌,先前不见,唯适才听闻你哼唱。”

“这倒跟心情佳不佳没得甚么关系。”

将鹅洗一遍揪起,倾倒血水,再舀入清水,把鹅扔进木盆里,溅出一簇水花。

罗谷雨转身面对唐申,想了想,耐心解释:“我们唱歌,有很多原因。不单是高兴时候唱,相信歌能沟通天地神灵,所以祈福会唱、祭祀会唱、杀生会唱,过路壮阔的山水也会唱。”

如此说法,唐申首次听闻,谦逊颔首:“受教。”

眼前人笑笑,又回身去捞盆里的鹅,问:“炖鹅吃迈?”

炖鹅当然吃得,只不过,罗谷雨……会做饭?

一个不当心,话说漏了嘴。

“不太会。”一贯地有话直说,坦然承认自身厨艺,对于赢来的鹅的烹饪方法,罗谷雨显然早有设想,“我可以跟厨子说怎么做。”

唐申印象之中,完全没有关于罗谷雨下厨的场景,排除他走神的可能,甚至可以说他从未听闻罗谷雨提及过此类话题。想想过去数十年,他以为他对罗谷雨性格把控颇深,知道此人喜直恶曲、吃软不吃硬,却都浮于表面,忽略了细节……甚至于直到前阵子落水,才知道罗谷雨野外生火烧烤手艺颇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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