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氏1（1/2）
重阳明内，黑御邪若无旁人的跑来跳去，玩着旁人看不懂的游戏。杜宇杵在离竹桌最远的位置，犹如一件人形的陈设。湛天谣则站在距棋盘极近的地方与白凝羽对视……确切的说是湛天谣死盯着白凝羽，后者的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谣白两方如此一言不发，即便杜宇尽力泰然，也被那压抑的气氛影响得浑身不自在。
白凝羽的沉默的确不同寻常，湛天谣不过是问可还记她是谁，可过了这么久，白凝羽都没有回答，湛天谣的脸色自然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难看。
接着，她改了口。
“你不记得也没关系，只要你答应与我去虞宫便可。”
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语气，却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个字都说得多么忐忑。
湛天谣说完，抿唇静待片刻，白凝羽却跟方才一样，没有任何回答。
四周死寂，能言善道的杜宇莫名犹如一个哑巴。
当湛天谣以为白凝羽不打算说话，他却道出了二字。
就是这两个字，让原本已经想一切好说辞的湛天谣整个僵住。
他说：“湛氏。”
刹那间，湛天谣耳畔仿若响起母亲弥留之际的话语。
“虞宫湛氏。”
母亲的话清晰得让她永世难忘。
“虞宫湛氏的存在就是传奇，身为传奇的我们却只能信命，不能逐梦……”
像鲜为人知的沁园，延续了千余载依旧能维系初衷、庇护历史，不依靠权势，更从未扭曲过真相——在不为人知的隐秘传承中，沁园为传说之首。
自初代天帝入主天都府，开天宁家便世代执掌天帝兵权、护卫天都府，忠心耿耿千余载之久——在世间，此为八郡人尽皆知的忠臣良将之传说。
任何门第都有起落兴衰，唯独湛氏比沁园和宁家出现的更早，延续的也更久，更在湛氏执掌虞宫后千余年间从未陷落易姓他人之手。
千年不落——这便是虞宫湛氏的传说，也是虞宫湛氏必须维系的“命运”。若非“虞宫湛氏”，湛氏就根本称不上是传说，因为虞宫湛氏并非得过天启的初代天帝，也并非同样有天启加持的开天宁家，更不是俯山沁园。若是没有千年不落的漫长时间，湛氏也只能是个被更替的王族罢了。
所以，母亲说的不是湛氏，而是虞宫湛氏。
幼时，湛天谣方才记事，已被教导背负着延续湛氏传说的责任。
可当时毕竟年幼，还无法明命运和传说是什么样的存在，只记得母亲，记得桃花，记得非墨刀通体雪白的模样，记得一切能让她一眼觉得美丽的存在，对白凝羽最初的记忆大抵也是如此这般。
她对所应背负的责任有切实的感觉，是被立储前的三日。
立储前三日，依照大祀之礼规制必须禁食，至多只能饮清水。可储君毕竟尊贵，不可能真饿上三日，各地皆是以三个时辰来做礼之形。
她那美丽温柔的母亲，竟然无比认真，甚至凶神恶煞地勒令她禁食、焚香、沐浴，一丝不苟得几乎苛刻。
那时她还是稚子，哪里经得起几天的饿。可无论她如何哭闹，就连平常根本不敢对她说个不字的宫人，都不给她吃一口东西。
立储当日，天还没亮就被叫醒，肚子饿得几乎站不住，还要被宫人伺候着，披上无数层繁复的礼服，沉得她根本迈不动步子。
言行举止都提前学过，可没有人教她如何能穿着那么重的礼服来按照礼仪走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暗中用手提着裙摆而不被旁人发现的方法，才勉强的踏过门槛。
幸好门外有步辇可乘
，只是肚子饿的声音无法控制，还是被同坐的母亲听到了。
母亲的眼神带着埋汰，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好似她腹中发出的声音丢进了湛氏的颜面，她只能暗中按住了自己的肚子，祈祷它不会再发出让母亲失望的声音。
祈祷似乎起了作用，后来一路平安无事。
她跟母亲登上立储用的祭天神坛，看着神坛中央那一尊巨大的麒麟神像。
麒麟神为六神之首，王族有重大祭祀仪式皆是祭拜麒麟。
麒麟神周遭围绕着其余五位六灵神，就像神坛下匍匐的官员。
所有王臣与各城官员，在她与母亲登上神坛顶的刹那，皆弓腰俯首。
湛天谣往下看了一眼，却只能看到他们的头顶与后背。
不知是哪位文书代拟的立储祭天祝词，兀长到乏味，光开头就念了半个时辰。
母亲神情专注，湛天谣则百无聊赖，不动声色四处张望。
神坛和官员方才已经看过，已经是没甚可看，主持祭祀司礼官员也是老气横秋的无趣模样，四野空旷，唯有神坛一座，景色壮大却空无，无趣至极。
湛天谣看来看去，只能去看自己哪位无比美丽的母亲。
历代虞宫王接是风华绝代的模样，好似湛氏由来已久的一种天赋。就连未曾被史官特意夸赞过的母亲，侧脸都是那般的雍容华贵，仿若只要一眼，就能令天下英雄竞折腰。
母亲的眉间从湛天谣记事起就带着几分冷傲，若与其面对面，难免有些敬畏。而她的侧脸轮廓却能适用于所有柔和的赞美，是她百看不厌的侧颜。
等到祝词念完，母亲举杯祭天，湛天谣才回过神来。
母亲华服的袖子向下滑落一截，露出一段皓白的手腕。
手腕上纹有一枝小巧的粉色竹子。
竹叶粉嫩，异常可心。
那是湛氏的图腾，是历代湛氏族长都会继承的一种图腾。
只要举行过继任湛氏族长的仪式，便会纹上。
湛天谣不动声色抚了一下自己细小的手腕。族长继承的仪式在立储之前，所以她的手腕上面也已经有了一个纹饰，只是与母亲的不一样，是一枚翠绿的竹叶与一朵盛放的桃花，好似把竹叶与桃花拆分开了——这是湛氏准族长的图腾。纹的时候很疼，现在还有些肿，并不如母亲手腕上那般好看。
湛氏历代都是先成为准族长，再立储，而后等到及笄之后再继任族长，最后才是王座，麻烦却是不可忤逆的顺序。
湛天谣本以为每个世族都是如此，后来才知道，只有湛氏才把氏族族长的位置放在比王座还高的地位，也只有湛氏有这古怪图腾，而只有湛氏族长才能纹在手腕上。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