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跑先生（1/2）
“先生，先生您好？”瑞航的工作人员招呼伫立在柜台一旁的男人。
他已经到了很久，似乎是在等人的样子。刚开始还频频看手机，现在已经把双手揣进了口袋。深灰色的羊绒大衣柔软地贴合着他高挑修长的身体，和米色的围巾搭在一起，让整个人流露出一种温柔和缓的气质，可脸上却挂着疲惫寂寥。
“先生，您要办登机吗？今晚最后一班飞往苏黎世的航班马上就要停止办理了。”
是的，飞机就要起飞了，但肖一楠没有见到白熙。说好他下了晚班会直接从家里拿上行李打车过来机场的，可除了刚才收到他发的一个消息说要等等外，到目前为止电话没有人接，信息也未再有回复。
像极了多年前他与秦江计划的那次出行。万事俱备，除了人...
只是这一回他不想再把这段旅行无限期地推迟下去了。
“我朋友应该已经帮我在线做过登机了，”肖一楠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拿出手机按下了发送键，随后把箱子放上了传送带，并把护照递给了对方，“只办托运就好。”
飞机起飞时的巨大轰鸣声一下子把座位上的肖一楠炸成了两个人。一个他笃定白熙是因为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才会耽搁的，另一个他则有些肆意妄为的表示那又如何？
肖一楠似乎直到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居然就这么任性的“跑路”了？后来一琢磨他这个行为根本就是被白熙一点点鼓励浇灌出来的，现在便是那孩子“自食其果”的时候。念头转到这里，肖一楠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继而对自己独自踏上去往因特拉肯的旅程也就没有那么倍感落寞和怀有愧意了。
工作了这么久的时间，好像这还是第一次可以放松下来去一个自己真正想要去的地方。至于白熙，肖一楠想到五个字，小别胜新婚。然后他当下就想把这句话发给对方。
瑞航是老牌航空公司，似乎所有沾上老牌两字的企业就格外曲高和寡不愿与潮流接轨。一位上了年纪的服务人员和善且遗憾地表示，本机并未开通wifi服务。
十二个小时的飞行在肖一楠断断续续的恍惚梦境中结束，抵达苏黎世的时候是当地时间凌晨五点多钟。他下飞机后赶紧关闭飞行模式，不出所料手机顿时震得拿都拿不住。还没等肖一楠把白熙之前发来的信息全部看完，对方的电话就进来了。
里面传出的熟悉声音，透露出天涯共此时的眷念。
“我才刚能接电话，你就打来了。”他看着落地玻璃外金波万涌的日出忙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你那边是不是要忙死了？”
原来就在昨晚白熙要下班的时候，急诊送来了两个车祸受伤病人，白熙想时间还宽裕帮完忙再走也不迟，就给肖一楠发去了信息让对方稍微等自己一下。可没想到随着陆陆续续更多的重伤患者被送了进来，大家才知道是距离医院最近的那条环路上发生了大型连环车祸。
一条条鲜血淋漓的生命此时像是任凭命运摆弄的一尾尾鱼，摊在长椅上，急救床上，家属怀里，等待着止血、包扎和手术。于是，白熙瞬间就被巨大的工作量吞噬了。一个接着一个的伤患出现，密集程度甚至无法允许他打出一个解释的电话。
等到终于可以回过神来喘口气，他一看表早已经过了登机时间。
“现在情况稍微好一些了，”白熙解释完，然后忙说，“你…你别生我气。”
“我怎么可能怪你？这是性命攸关的事。”肖一楠安慰完人马上就化身道歉者，“我昨天头脑一热就自己一个人跑了，把你丢下……”
“我知道你一直想去那边的，”白熙忙打断对方的赔罪，“计划了这么久，加了这么长时间的班，要是因为我没去成，我会自责死的。”
“白熙…”肖一楠鼓起勇气提了要求，“你…你能迟几天过来吗？”
对面一片沉默。
肖一楠顿时觉得自己是在强人所难。且不说圣诞节前来欧洲的机票几乎都已售罄，出了这么大的事故，白熙一个实习生最是会被人像搬砖一样来来回回的支使，怎么可能不管不顾跑来跟自己二人世界？
“没有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肖一楠赶紧把话岔开。
那边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吵杂声，像是有人在招呼白熙帮忙。
“先不说了，你一个人在那边一定注意安全，随时给我发信息，有人搭讪你千万不要理.....”白熙说话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没了声音。
走出机场后，当地清冽冰冷的空气让心情低落的肖一楠为之一振，他拿出手机拍了张一碧如洗的天空给白熙发了过去，对方现在能看到他眼前的风景，也算是陪在自己身边吧。
肖一楠做完心理建设，到机场对面的火车站买票去卢塞恩。瑞士的火车只分车厢登机不分座位号，他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好，看着窗外千山晨雪的皑皑景色任凭思绪无边无际的流动。
火车开动前身边来了个人用不拘小节的美式口音问道，“抱歉，我可以坐这里吗？”
肖一楠以为是个老外，转过头去却发现是个年轻的亚裔混血。这种国外长大的小孩可能因为未被国内的高压教育碾榨过，都有着相似的大大咧咧的气质。他在之前的集团也经常接触到回国实习的ABC，个个性格张扬，西化彻底。
“请坐。”肖一楠应道。
“你好，我是Alex.”对方伸出手来，顺便赠送一口整整齐齐的白齿。
“你好，”肖一楠只得伸出手回应道，“我是肖。”
“天气真好啊！”Alex坐在肖一楠旁边伸了个大懒腰，“旧金山的空气跟这边一比简直是屎。”
肖一楠心想，那你应该去B市看一看。
“你是哪里人？”Alex像是天生受不了静似的，开始没话找话。
中国人，肖一楠答道，然后从包里掏出一本建筑方面的书来翻开，显露出要结束交谈的意思。
“你对建筑感兴趣？”旁边的人再度开口，然后赶紧解释，“我是USF建筑与社区设计专业的助教。”
如果没有秦江，肖一楠对自己人生唯一的规划就是留校。对方此时的话让自己心中的戒备和陌生感稍稍褪去，Alex再想聊什么，他便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来二去问道了肖一楠此行的目的地，他如实相告。
“去看少女峰对不对？”Alex显得很兴奋，“我也去那里，咱们正好搭伴。”
他也不管对方是否情愿就开始自顾自的聊起学校里的一些事情，偏肖一楠对这个还蛮感兴趣。有些单词他不太明白，Alex就比划着仔细解释给他听。
俩人一路坐到卢塞恩换乘金色快车，车上又遇到一帮各国口音天南海北凑到一起的半大孩子。Alex性格外放，天生擅长交际，不一会就同他们打得火热。
肖一楠终于得了空，于是乐得清闲，只专注于窗外风景。火车去往因特拉肯的路线是沿湖行驶，静谧的湖泊、为雪白头的群山、翻滚起伏的草地和并无规律散落于的各处的矮屋古堡都可尽收眼底。
要是白熙此刻在身边就好了，肖一楠心中翻涌着掺杂着遗憾的思念，他拿出手机录了一段视频给对方发了过去。
“肖！”Alex突然跑过来，毫无遮掩地问，“你是单身吗？”
这没头没尾的话问得肖一楠一愣，Alex指了指身后的那群肤色各异的人，“他们在打赌，猜你这个寂寞美丽的东方男子是不是单身。”
肖一楠从来不知道，寂寞美丽这种词还能用来形容男性。
“我不是单身，”肖一楠摇了摇头，“我有伴侣了。”
Alex冲那边摆了摆手，有几个人露出失望的表情。他注意到肖一楠用的词是“partner”，又追问，“是男性还是女性？”
“是男性，”肖一楠答道，可能是因为现在人在国外，氛围环境都比国内宽松友好太多，他没有就此终止对话，而是下意识地为白熙做出了辩解，“他临时有很重要的事所以没能一起来。”
“那就和我们一起玩吧，”Alex发出邀请，“他们其中一些人想要包车自驾，这边交通很贵，自己开车的话可以分担成本。今天把你送去酒店，明天再来接你一起去图恩湖和布里恩茨湖，好不好？那是上帝的左眼和右眼。”
肖一楠从来没有和陌生人一起结伴出游的体验，但他觉得Alex人不错，对这个提议就有些跃跃欲试，可又怕自己夹在这么一群孩子里格格不入。
“会不会影响到你们？”肖一楠道，“咱们之间可能会有代沟。”
这话逗得Alex哈哈大笑，说道，“肖，你有绝佳的幽默感，请保持下去。那咱们就这么说定啦。”
下了火车，肖一楠跟着他们一起去停车场取了辆手动挡的丰田SUV，大家伙一边互相作介绍一边帮忙放行李。月亮脸的女孩子Mila自告奋勇当司机，Alex安排肖一楠做到了副驾驶的位置，自己和另两个男孩子挤去了后排。
女孩子的车技非常不错，虽然本地弯曲窄路比比皆是但丝毫没让肖一楠觉得晕眩。车里放着低低吟唱的异国民谣，他们在耀目的饱满阳光下飞驰。明净安适的小镇风光勾在肖一楠的眼中，让他不禁感叹这里宛如真正的避世桃源。
肖一楠的手机这时响起，他一看是白熙的视频通话赶紧接了起来，只是屏幕上对方此刻的黑眼圈严重得让整个画面都暗沉了不少。
“白熙，没休息吗一直？”国内现在已经是凌晨，肖一楠心疼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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