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1/2）

墙上的时钟走动的声音盖过了病床的人的呼吸声，有那么一瞬间，罗川还以为是他溘然长逝了，这个想法让他松了一口气。

“罗川，你来了。”床上的人颤颤巍巍地朝他抬起了手，那枯瘦的手像濒死的干枝，盘虬其上的血管像一条条形状饱满的寄生虫，凝聚着他仅有的生气。

罗川在他三尺外，沉默着一动不动，看着他失力地又垂下了手去。

“听世康说，你现在过得不错……我看到你这样，很欣慰。”许如景气若悬丝地喃喃道，“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些话，当年的事的确是我错了，我愧对你的信任，更枉为人师。这些天，我不断梦见你离开学校前和我说话的那个下午。”

窗外飞过一只灰青色的小鸟，叫声清亮动人，罗川的注意力被吸引，等到他回过神来，那个人还在不倦地回顾着那些陈年往事。

许如景越说越哽咽，灰白的眼珠子泛起了一点水光，在冷光下幽幽亮着，像死掉的鱼类的眼珠子：“……我太自私了，只想到了自己，如果我能为你说一句话，如果不劝退你，你会不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走一条自己完全不喜欢的路……是我、是我毁了你。”

罗川终于出了声，他纠正他：“您忧思了，我很满意我如今的工作，且说我也不是物件，没办法动不动就被毁掉。”

许如景的伤感被打断，眼里的水汽缓缓散了去，他过滤罗川语气里的刻薄，沉沉叹了口气：“怎么说，我还是错了，这些也都是对我的报应……小川，我就要死了。”

他再次向他伸出了手，没有聚焦的眼里带着类似期待的情绪。

“我知道。”罗川半步未往前。

他仍倔强地伸着手，他指尖青白，掌心的颜色却是紫中带红。罗川想起了自己心脏病去世的祖父。很久以前，他在清晨走进祖父的房间，去拉动他的手叫他不要再赖床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双手，然后他病了很久，手从那时候开始就没有再暖过。

许如景看着他，虚弱得快举不起手了，他像要入水游泳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发出的声响仿佛肺部破了一个巨洞：“我知道你还……是没有原谅我，可是在我……临走前，能不能再喊我一声……老师？”

罗川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走过来，在半空中握住许如景的手，能感觉他在自己的手心一颤，呼吸加粗了。罗川缓缓伏下了身来，近距离看着他因为疾病而急剧衰老的容颜，愣了一下，随后握着他的手放回被子里，过程中没有说一句话。

许如景露出苦笑，仿佛是释怀了又好像是绝望了，他凝视着天花板，喘着粗气说：“我明白了……”

罗川端正地向他深深鞠了一躬，不为别的，只为还没撕破脸前，他对自己的那些照顾，只是这些许如景都看不见了。他鞠完躬，便向许如景告辞了，许如景也未留他。

罗川走出病房，见到门外一脸疲态的岳世康，来不及关怀，身后的机器忽然发出尖锐的鸣叫，医生和护士紧接着推门而出，将罗川推出门外，在许如景的病房周围成一圈，有序地对许如景进行紧急抢救。

病房外，岳世康看着病房内抢救的场景，脸上并没有多少悲伤的情绪，他太疲惫了，疲惫到麻木，已经不在乎结果了。他看了一会儿，转头问罗川：“你会来参加葬礼吗？”

罗川摇了摇头：“算了吧。”

接下来两个人就没了声音，他们各有所思地站在走廊上等待抢救结果。十多分钟后，医生出来宣布许如景已死亡。罗川的探望结束了，岳世康却又忙活了起来——许如景一生鳏寡，膝下无子嗣，操办后事的重担自然落到养子的肩上。

不过这些都与罗川无关了。

他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打量他的路人却比白天的天，他一摸脸，这才发现自己忘记了戴口罩，也不知明早会不会出现“知名小鲜肉疑似身染重疾深夜赴医”的新闻。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罗川还是决定戴上口罩，他站在一个不太明显的角落，从口袋里掏出了口罩。

“小川？”

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

罗川抬头，果然看到了捧着一束干花的段砚。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夜风卷起他刘海，露出形状优美的额头，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正看向他，在夜里会发光似的，驱走所有黑暗。

罗川纷杂焦躁了两日的心绪倏地静了下来，甚至生出了一分悄无声息的欢喜。

他看着段砚，咧嘴笑了笑，点头。

“你也感冒了？”段砚走到他身边，问他。

罗川：“我来看人。你也是？”

段砚单手拿着干花，说：“差不多吧，替住院的亲人续费而已，很快就走了。你待会儿有空吗？要不要一块去‘不怪’？”

他一看到罗川就知道他心情不太好，刚好他心情也有点烦，就邀请他去和自己喝酒了。

罗川环视了一番周围，看到了一家书店，说：“有空，那我在那家书店等你。”

段砚顺着他的手势看到书店的方位，说：“好。我尽量快点。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先去吃点，之后再喝杯牛奶垫垫胃，省得第二天难受。”

罗川点了点头，段砚这才放心地走了，罗川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他在书店里等了二十分钟，段砚方才姗姗来迟，带着他去了两人之前常去的一家清吧。

舞台上的人浅吟清唱，昏暗又温暖的灯光缓缓扫过观众的脸庞，他们都沉浸在歌手乐声的情绪里。段砚推开门，身后跟着罗川，认出他们的人笑着跟他们抬手打了招呼，除此之外并没有了其他的动作。

段砚刚落座，他放在台面上的手机就显示了一条新信息，罗川下意识扫了一眼，看到来信人的名字叫“蕊蕊”，显然是个女孩子。他一愣，心说这人对他挺特殊的，因为罗川还从没见段砚对谁叫得这么亲密过。

段砚并没有去回复她的短信，直而是接将手机关了，他笑着对罗川说：“今晚就我们两个，不管其他人。”

罗川在他的笑容下沉默地灌了自己一杯，紧接着忽然想起一句话：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可很快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自由发挥得过分。

段砚跟在他后面将自己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罗川紧接着拿起另外一杯，段砚也是一杯，罗川莫名被激起了胜负欲，又一杯，再一杯，你来我往……到最后，他们只一杯杯地接着喝酒，沉默不说话。

眼神却一直牢牢锁定着对方，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罗川的眼里最先染上了醉意，他摇摇晃晃，借着醉意，问出了自己今晚最在意的那个问题：“蕊蕊，是谁？”

段砚笑了笑，告诉他：“一个朋友。”

罗川追问：“女朋友吗？”

段砚失笑，又有些认真地说：“还不是女朋友。”

罗川沉默，喝了一杯酒，又喝了一杯。

“蕊蕊”全名叫赵蕊，是张思黎的一个律师朋友，今天下午在球馆遇见了，性格大方，长得也漂亮，在张思黎的强烈建议下，和段砚打了两局友谊赛。赵蕊走后，张思黎便逼着段砚加了赵蕊的微信，和那姑娘处处。

不过，段砚其实对赵蕊也是有好感的，否则也不可能任张思黎一闹就加了她的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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