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1/2）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孩子的场面。

那是源氏举办的阴阳术讨论会，也是阴阳师前辈们收取弟子的一场盛会。

对于他这种修行千年的大妖来说，要混进这种场合实在是太容易了。他伪装成源氏的侍女，端着茶水游走在年轻一辈的阴阳师中，对着偶尔抬头的阴阳师抛个媚眼，悄无声息地蹭到人群背后，听着众人的窃窃私语。

贺茂家家主的亲传弟子已经内定了，是一个叫安倍晴明的后生。

他才十一岁，天赋非凡，甚至连源氏家主都要插一手，来指导他的阴阳术修习。

听说那是个半妖，母亲是妖邪的狐族，自己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自然浑身都带着狐骚气呢。

不过是以色侍人的小玩意罢了……

他挑了挑眉。

听到妖怪的大敌——阴阳师们以如此尖酸刻薄的语气点评葛叶的孩子，他的心情竟然不错。

——哎呀呀，这不是肯定了那孩子的魅力与天赋了嘛。

所以，他人口中的漂亮孩子，现在在哪里呢～

聚集在庭院里讨论的不过是一帮庸俗而丑陋的人类罢了。他低着头，端着盘子，无声地退了下去。

“喂！那个端盘子的小姐姐，麻烦停一下。”

突然有个声音把他叫住。

唉，长得好看真是麻烦呢。

他摆出一张无害的笑脸，巧笑盼兮地抬头：“大人，有何……”

……有何吩咐。

他的话没能说完。

喊住他的银发少年盘腿坐在树上，一手支在膝盖上撑住下巴，另一手翘着毫无形象可言的兰花指拈着一本古书，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我说，你是什么妖怪？”

少年说话时，风吹着树叶沙拉作响，叶间的细碎阳光被过滤成淡绿色，柔和地落在那双深邃的眼瞳之中。

狐族的妖艳、人族的柔和，在少年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

笑起来时，尤其好看。

真是应了唐国“眉目如画”这四个字。

一瞬间的惊艳过后，他恢复了常态，笑着问：“奴家是什么妖怪，很重要吗？”

“很重要啊。”少年歪着头看着他，“我想要又强大又美丽的妖怪做我的式神。你很好看，那么我就只需要关注你强不强了。”

“这位小阴阳师，想必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在这种堪比挑衅的话语面前，他也不生气，反而很好奇地追问着，“想要赢得奴家的青眼，可是要拿出些亮眼的招数哦。”

“……咳。”少年单手握拳，抵在嘴边轻咳一声，神色略有些尴尬，“我现在还只是一个徒有天赋的小后辈。相信我，五年，我会成为京都最出色的阴阳师。”

说话时语气中的笃定与淡然，仿佛他只是在说“今天午饭多喝了一盅清酒”这种小事。

“小阴阳师如此自信，说出的条件着实让奴家心动呢～”他弯了弯唇角，“奴家名讳‘玉藻前’……”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扑通”一声闷响，树上的少年手一歪，下巴就磕在了膝盖上，整个人一瞬间失去了平衡，头着地从树枝上栽了下来。

他本来可以接住少年的，可他偏偏气定神闲地立在一边，目睹了对方摔下树的全过程。

“妈耶……”少年一边揉着脖子站起来，一边用唐国话嘟嘟囔囔，“我又不小心改了哪段剧情啊……”

有意思。

就他所知，少年可是不可能接触到唐国人的……

这孩子，

身上藏了不少秘密呢～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少年偷偷瞥他一眼，全无初见那一刹那的风华绝代，语气讷讷：“呃……我……大、大舅好……”

哎呀，哎呀。

他竟知道自己与葛叶关系匪浅吗？

安倍家族视他的父母为耻辱，自己又是烧了京都的罪魁祸首，应该是不会告诉他事实的。

可是他竟然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直接喊了“舅舅”。

实在……

实在是……

——太爽了哈哈哈哈哈！

真是太好玩了！

他走到少年面前，染着丹蔻的手指轻轻挑起少年的下巴，语气玩味：“我可是十年前京都大火的元凶，这么喊我的话，不怕你的同僚把你撕碎了喂狗？”

说这话时他恢复了男声，沙哑低沉的音线紧紧贴着少年的耳朵。

“哪里有我的同僚？”少年眨眨眼，“那些蠢货吗？如果以后京都要靠他们的话，我可以出门右拐直接跳荒川了。”

“哈哈哈哈哈！这倒是没错！”他收回了手，“如此看来，你将来也要保护这座腐朽的都城？”

“不是哦。”少年轻笑，“我现在已经开始保护她了。”

他有些好奇：“亲人放弃你，族人厌恶你，贵族垂涎你，同僚鄙视你。你生为半妖，本不该属于人类，为何要死心眼地扎在这里呢？”

“因为我要守护的，永远不是那些黑暗面啊。”少年温和地笑着，“我出门的时候，西街卖饼的阿婆给了我半块樱饼。她说她孙子刚出生，希望得到一位阴阳师的祝福。虽然我才刚学会祈福术，但阿婆还是很感激我。”

“黑暗、腐朽、争名夺利，那不是平安京。”

“我眼里的平安京……是很好的、很温暖的，所以我想要保护这些细碎的美好。”

他看着少年眼中明亮的光，就好像已经看见了美好的未来。

他还是有些疑惑。

人类……到底是怎样的种族呢。

十年前的城市在他的狐火下化为齑粉，十年后，另一座城市在废墟上重建。

一样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样忙忙碌碌的生活。

他们过的都很开心。

但是为什么……轮到自己的时候，命运会给自己开这么个玩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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