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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顶灰色小轿停在广平王府门前。

季栝撩开轿帘，躬身从里面出来，慢慢直起腰，抬头看了看金字匾额，拢着衣袖迈进大门。

府中仆人本就不多，这两日更是闭门不出。季栝一路从大门走到主院，一个人影也没见着，直到他绕过一丛盛放的海棠花，才终于在卧房看见一名女子趴在桌边小憩。

季栝脚步极轻，走进房中也没惊醒那女子，倒是一靠近床边就看见床上躺着的人皱皱眉头，睫毛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王爷。”

霍锦城勉强坐起身：“我......睡了多久？”

“两日了。”季栝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给他。

“竟有两日了？”

“现在已是十七日午后，”季栝突然抓着衣襟一阵猛咳，呼吸急促得让霍锦城险些以为他要将心肺全咳出来。好在这咳声惊醒了趴在桌边的霍锦菱，她迅速反应过来，给季栝倒了杯茶。

季栝阖上双眸缓了片刻，将茶杯递还给霍锦菱：“有劳了。”

霍锦菱看了眼季栝，又看了眼霍锦城，识趣地退出房间。

霍锦城这才发问：“你哥哥知道......”

季栝略仰起头，扯出一丝微笑打断霍锦城的话：“王爷昏迷两日，可知道朝中乱成什么样了？”

“病得这般重了，也不......”霍锦城执意要说。

季栝则再次打断他：“沈统领将您救出长欢殿后，禁军已将全部人等收押进天牢，下官与杨尚书审问了一昼夜，终于得了些眉目。”

霍锦城成功被他引开了话头：“问出了些什么？”

“王爷可知，那些人并非常人？”季栝从袖中掏出一纸公文递给霍锦城：“下官查得，中秋那晚袭击王爷的全部是内监，包括匪首。”

霍锦城用完好的右手接过公文匆匆扫视一眼，见上面已经画了押，却无钤印，也无编号，便知是刚拿到手，便匆匆送来的。但他刚看了没几句，就被勾动了怒火：“什么为保江山社稷？什么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他们难道觉得我监国就是要篡位吗？”

他一把将公文掷在地上，掀开被子就要起身，又因扯动身上伤口而跌坐回床头，大口喘着粗气。

“王爷息怒。”季栝从容地弯腰拾起公文，收进怀中：“王爷遇袭一事昨日已传遍朝中，群臣异动纷纷，杨尚书与下官好不容易稳定众人，还望王爷早日养好伤，再担监国之职。”

他捂住口鼻咳了几声，又喝了杯茶后，补充道：“昨日清晨，端王一行人带着长公主走了。”

霍锦城垂眸：“她......不知道吧？”

“沈统领封锁了消息，长公主并不知道王爷受袭。”

霍昭英是个懂事的姑娘，要是让她知道她母妃以她的名义将霍锦城骗进宫加害，想必会愧疚一生。

“沐太妃呢？”

“关在冷宫，等候王爷裁决。”

霍锦城略有些意外：“你们动作竟如此迅速？”

季栝垂眸：“王爷以为，是谁叫来了沈统领救下王爷？”

“锦菱？”

季栝摇头：“是郑太妃。”他从另一边衣袖中摸出另一封信，递给霍锦城：“这是郑太妃托下官转交给您的。”

霍锦城接过信一看，上面写着“恩公亲启。”

他打开信，看见纸张有些地方略皱，便知道这封信是和着泪写完的。而能让这位太妃落泪，信中所言绝非喜事。

果然，信中道，她本是一名小门小户出来的庶女，偶然选秀入了宫，

因着毫无依靠，在宫中举步维艰，不得已投靠了太后，却又屡遭太后压迫，好不容易生下一位公主，爱若珍宝。可养到四岁，又惊闻烈帝病危，要妃嫔陪葬，是霍锦城上书劝谏，救了她一命，因此她万分感激霍锦城。

之前一次当着檀灯的面揭露霍锦城通房离奇暴毙一事，也是因为了解檀灯为人，知道檀灯会细查，所以借檀灯之手提醒他。

后来她又冒险借颜白果之手将海芜干花给了檀灯，算是报答。

但恩易报，怨难消。她知道沐太妃受太后指使，要除了霍锦城，保住征和帝的皇位，又恨霍昭英远嫁后，沐太妃想夺霍昭菀的抚养权，便决定表面迎合，一举除了两大心头之患。

季栝一直面带微笑，耐心等他看完，才道：“王爷心中可有思量？”

霍锦城看着信的最后那句，郑太妃托他照顾霍昭菀，自己要去“做个了断”，抬头，脸色阴沉如墨：“她人呢？”

“郑太妃因刺杀太后，已被收押。”

“那太后呢？”

“殁了。”

霍锦城垂眸，一时间竟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哀痛。于理，太后害他是事实，他留下太后半条命只是顾及征和帝；但于情，太后毕竟是他亲人，这样一来，他在世间的牵绊又少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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