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乌鸦恋爱记事（1/2）
夜里，白慕景做了个很下流的梦。
在梦里，他恢复了蟒蛇的姿态，在无垠沙漠里蜿蜒爬行。天空是白茫茫的光点，身下是滚烫得无法忍受的砂石。在可怕的炙烤中，他不断前行着，直到天地间出现了一棵大树。它枝叶浓密，绿意盎然，充满了诱惑力。
白慕景攀着树干，身体一圈圈缠绕而上，攫取难得的阴凉。向上，再向上，直往繁茂的树顶爬去。然而他身下的树渐渐发生变化，叶片变成黑发，枝干化作肢体，最终呈现出简乐的模样。如初次见面般，简乐未着衣衫，漆黑的发，平静的眼，白得像玉的皮肤，全都无防备地展现在眼前。蛇身缠着简乐的四肢，一圈又一圈，撑开双腿，绕住脖颈，压迫着心脏。鳞片擦破了薄薄的皮肤，淡红血液濡湿了蟒蛇躯体的纹路。他听见简乐骨头的哀鸣，听见从那胸腔里发出的破碎呼吸。
放开……慕景……
简乐的哀求声掺着甜腻的味道。
放开……
蟒蛇嘶鸣着，几欲碾碎怀中的身体。
“白慕景！”
伴随着这声厉喝，白慕景骤然惊醒。他看清了屋内熟悉的陈设，也看清了身下衣衫不整的简乐。
他这才想起来，因为下雪的缘故，简乐贪恋火炉与床铺，今夜在此留宿。
“唔……松手……”
简乐皱着眉，挣扎着想要摆脱桎梏。白慕景惊觉自己竟然死攥着对方的手腕，连忙放开，身体迅速后退到床角。瘙痒般的感觉窜上脊背，像蚂蚁一般来回爬动。而那藏在皮肉之下的心脏，正在毫无节制地鼓动着，跳跃着，难以抑制。
简乐倒是全无在意，笑嘻嘻地坐起来，调侃道：“你这是做了什么好梦，抓着我死不撒手？莫非心里揣着哪家姑娘，日思夜想，终于在梦中相会……”
“乐乐，不要说笑。”白慕景呼出一口浑浊气息，低声叹道：“方才我失礼了。”
简乐嗯了几声，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乎。
“没事没事，那种梦嘛，咳，是好事，妖也有七情六欲。断不干净，就成不了仙，挺好……”他用手臂撑着床褥，凑近白慕景，眼睛里满是好奇与戏谑。“快和我说说，是森林里的谁？什么种族，什么模样？或者是外头的人？你出去那么多趟，有中意的人也正常……”
这段话语根本没进入白慕景的耳朵。简乐靠得太近了，近得白慕景避无可避。他的视线落进简乐松散的衣襟，顺着胸膛滑至腰身，继续向下——
“慕景，别不说话。”
简乐又向白慕景逼近了几分。他觉得很好玩，甚至想逼迫白慕景露出更多的表情。不料白慕景抬起手指，轻轻按在了简乐的眉心。
“……对不住。”
简乐应声倒下，沉沉入睡。
白慕景替他掩上散落的衣衫，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袖轻拂，灼热感便一扫而空。
身体的温度降下去了，但内心依旧躁动嘈杂，全然不听使唤。
他起身离开茅屋，在森林里快步前行，将脚底的雪踩得吱嘎作响。清晨的空气寒冷而尖锐，雪屑携着风拍打在脸上，仿佛一个个巴掌，掴得面皮生痛发烫。
“不对……”
他低声呢喃。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一切出格的行为都是不对的。
不可以用饱含私欲的目光看待简乐。
不可以在妄想和现实中做出恶劣的行径。
不可以纵容这份情愫继续滋长，不可以让简乐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不可以将这些粘稠的情感吐露出来。
不……为何不可以？
白慕景听见嘣地一声，身体里似乎有什么绷紧的线断开了。
他的步伐越来越快，正如脑中疯狂窜流的思绪。所经之处，觅食的松鼠潜藏在土丘后，狐狸缩回自己的巢穴，麻雀四散着飞向天空。任何慌乱的景象都进不了他的眼，所有惊恐的啼鸣都隔绝在空气中。
为何不可以喜欢简乐？
大雁，羚羊，天鹅，岩鸟。
蜻蜓，蜥蜴，狮子，猕猴。
飞禽走兽尚可追求同性，成妖成魔者，更不必有所顾忌。
成不了仙，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原本他就对修仙没有太多执念。不如永远留在森林里，做个遵从内心的妖。如此，那操心的乌鸦也会开心吧？
白慕景想象着简乐得意的笑脸，身体忽而轻松了。
等简乐醒来，就和他好好道歉。然后，挑选合适的时机，剖白自己的心意。也许简乐会惊讶，或者将其误解为朋友之谊，但绝对不会嫌恶躲避。
这一点，他可以确信。
结果并不重要。反正接下来的时间长得很——
白慕景停住了脚步。
他已经出了森林，站在弯弯曲曲的小道上。前方不远处立着两个人，锦衣玉冠的中年男子，和鹤发黄衫的老人。那男子剑眉星目，器宇轩昂，面容隐隐有疲倦之意。看到白慕景时，却顿时面露喜色，灰暗的眼睛里升起了亮光。
“慕景！”
男子颤抖着喊道，几乎小跑着扑到白慕景身前。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他接连重复了几遍，想要握住白慕景的手，被对方冷淡避开。
“慕景，是我啊，夏如明……”中年男子热切地望着白慕景毫无波动的脸庞，话音欢喜而悲切。“我们曾共走山河，你救济世人，我广施钱财。那年你不告而别，我几乎将常明国翻了个底朝天。你说你喜爱山野僻静之地，我便派人搜查每片山林，日日夜夜，直到最近才确定你的居所……”
白慕景眯了眯狭长的眼眸。夏如明这个名字，从积满灰尘的记忆中钻了出来，带着陈旧腐朽的气息。
十几年前，他以隐居药师的身份游历人间，结识了叫做夏如明的青年。此人热忱开朗，誓要帮助白慕景救死扶伤，并毫不吝啬地将钱财施舍于病患穷人，又给白慕景添置医馆，购买珍稀药材等等。两人关系一度亲近到快能称友的地步，然而夏如明谈论人妖立场，鄙弃妖物，白慕景便抽身而退了。
“当初你离开后，我不知自己做错何事，每日悔恨思过。多亏了国……多亏了这位大人，帮我查访究竟，才得知你真实身份。”夏如明指了指身后的黄衫老人，白慕景随即望去，撞上一双浑浊而严厉的眼睛。
白慕景神色冷漠，淡淡开口：“他是道士。”
老人笼着双手，呵呵地笑了。他笑的时候，头上雪白发髻也跟着一抖一抖。
“我是道士。你是蛇妖。”
老人如此说道。
“没，没关系的，慕景。”夏如明有些着急，提高音调辩解道：“就算你是妖，也是万中挑一的好妖，积德行善，心怀天下……是我愚钝，不小心说了些过分的话，惹得你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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