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醉酒（1/1）

招募弟子的几天后，道义门设了酒宴，庆祝新弟子入门。张铁拳端着一坛酒先是豪爽的灌了一口后又讲了些话，那些话不算肉麻，恰到好处，不让人难受也不让人煽情。宋晗他四兄弟自坐一桌，桌上的菜肴分明，一半是清清淡淡的，一半则是红红火火的。分别坐的两端是宋晗和苏易，柳凌云和池竹猗。很难想象池竹猗这样看上去清清淡淡的人其实是蜀中人，喜辣。那些红红火火的菜肴被他吃进嘴里，面色始终冷漠，最多嘴巴不再是浅色，变得有些红。光是看他的神情十分难想象他在吃着漂着红油火辣辣的菜。宋晗是江南人，不喜辣，喜甜，像小女子家家一样，甜品断不了口。每次生气的时候，苏易就会给他端上一大盘甜糕点，十分容易哄。宋晗看池竹猗面不改色的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咽了口唾液:“竹猗啊，辣的真的那么好吃吗？”池竹猗只是淡淡地撇了他一眼，很明显表达不想理会他。宋晗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起一小块肉，又抖了抖红油，这才把那块红彤彤的肉放进嘴里。当舌尖碰到那块肉迅速痛感流窜，他硬着头皮随便嚼两下就咽了下去，捧起酒坛狂饮。这酒入口清纯带着桃花香，不烈有些甜但足以让人流连忘返。柳凌云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吃，看着宋晗如此激动的行为他忍不住嘲讽道：“哎呀，大师兄，你也太弱了吧。”宋晗好不容易缓口气：“你也就这道才唤我大师兄。”柳凌云笑着挑眉，继续吃饭。宋晗用手肘顶了顶旁边池竹猗的腰：“竹猗师弟那么喜欢吃辣椒，内心是不是也这般火辣？”池竹猗听到这话刚咽下去的肉一下子没控制住辣味直窜鼻腔惹得他咳嗽连连，原先冷漠的神情一下子破碎了，捂着嘴猛咳嗽，形象全失。宋晗感觉有趣得紧，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竹猗师弟慢点。不急不急哈哈哈。”池竹猗气恼地看着他，只见那罪魁祸首笑到出来，池竹猗的神情愈发冷漠，柳凌云和苏易本在忍笑，但一看见池竹猗的神情就十分默契的一个抓住宋晗一个抬起酒坛子给他灌酒，柳凌云一边灌酒一边朝着池竹猗尬笑：“哈哈哈......二师兄别生气，大师兄他只是爱玩爱闹......”宋晗两只手无力的挥着，被灌酒的间隙中呼喊：“唔唔唔......两个小王八蛋......狗腿！唔唔唔......”池竹猗的神情还是淡淡的，若无其事般继续吃饭。

宋晗是大师兄，但对于他们来说池竹猗更像大师兄，池竹猗沉稳冷静，在做谋划做策略时，宋晗不知道去哪个地方挑逗姑娘。每每需要大师兄的时候，都是池竹猗出现的。但池竹猗也是在他们之间最不亲近的，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淡漠，永远是冷冷淡淡的性子，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他是担起最大责任的，也是最疏远的。其他三兄弟玩成一堆，只有他静静地站在旁边，淡淡地看着，不参与也不躲避。苏易是最小的那一个，最尊敬的除师父就是池竹猗，他最喜欢最崇拜宋晗，苏易被保护得很好，小孩子的思想单纯，宋晗和他们玩的最好，亲切又爱玩闹，一点大师兄的架子都没有，武功也高，在他和柳凌云斗嘴的时候宋晗总是护短，自然而然的他最喜欢宋晗这个大师兄了。至于柳凌云，他总和宋晗斗嘴打架表面上嫌弃得很，其实内心早就把大家当成重要的人，和张夫人一样，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只是，池竹猗和他们之间似乎永远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冷冷淡淡带着疏远。

宴会结束，苏易喝了不少，死死抱着柳凌云把嘴巴噘得高高的，一个劲的往柳凌云脸上凑，活活一个流氓醉鬼采花贼。柳凌云十分嫌弃的推着苏易，那只大手一把糊在苏易脸上，誓死守住自己的贞洁，苏易就是不放，铁了心想亲上柳凌云，柳凌云大叫着推着他，苏易的口水在他手上蹭，他直呼恶心，他恶心得受不了，但偏偏这家伙是他师弟，不能打不能揍，他只能大叫一声：“你这死流氓，醉酒见人就亲，再喝酒我割了你的舌头！”气归气，尽管那小流氓还是要把留着口水的嘴巴往他脸上凑，柳凌云还是老老实实的拎着那个小流氓送他回房间，有这样的师弟，是孽缘啊。和苏易相比，宋晗醉酒就安静得多了，静静地趴在桌子上，不吵不闹，更别说......要非礼别人。柳凌云带着苏易走了，留下的只有池竹猗了。池竹猗轻轻推了推宋晗的肩膀，清冷的声音从他的薄唇发出：“宋晗。”宋晗没有反应，一动也不动。池竹猗知道他真的醉得深了，是叫不醒他的。他拉起宋晗，让他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自己则一只手拉着他的胳膊，一只手扶着腰。后者则因为睡觉被打扰发出像小狗一样的哼哼声，却依旧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

在走回去的路上，夜风拂过，格外清凉，带着后山桃花的香气，就像怀中的人一样，让人觉得十分舒服，带着清香。池竹猗喝了许多酒，不知是因为风，还是因为软绵绵带着清香和温度靠在他怀中的人儿。他现在十分清醒，他的鼻尖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桃花香，他和宋晗接触的地方特别烫，但他又有些醉，是沉醉。他的脚步不知不觉越来越慢，他突然希望时间再久一点，路再长一点，他想靠近这个人再久一点。今夜的月十分明亮，皎洁无暇地挂在漆黑的幕布，周围没有一颗星星，十分孤独也十分耀眼。若那情意正好孤身一人的姑娘见了定会思念情郎，若满腹经书文采斐然的先生见了定不住提笔于纸，吟诗一首，感叹月色正好。月光撒在那看似依偎在一起的两人，池竹猗正低着头看着宋晗，月光撒在宋晗的脸上让他本就十分白皙的皮肤接近透明，平日里那张喜欢笑嘻嘻的脸十变得分柔和，竟然有些乖巧。宋晗的脸很小巧，线条并不是很锋利，有一对剑眉，睫毛很长很翘，即使他闭着眼也能让人想象到睁开后一双这样好看至极的桃花眼。他长相阴柔，这类长相会比较女气，但在他身上并不会看出女性的柔弱，反倒是让人感叹什么叫做俊，什么叫做美。他就是那种好看至极的精致的人儿。还未完全发育成熟的五官已经很是好看。看得池竹猗心里一颤，睫毛在月色下轻轻地颤抖，留下淡淡的阴影。

他轻手轻脚地叫宋晗放在床上，帮他脱了鞋，在把被子轻轻盖在他胸前的一瞬间，那双一直紧闭的好看眼睛突然睁开，直勾勾地看着池竹猗，池竹猗心里被他那双好看至极的眼睛看得莫名有些心虚，心跳无意识有些加快，他依旧是冷漠地说道：“继续睡吧。”宋晗没有反应那双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动不动。池竹猗有些无奈，想将被子往上给他盖盖。可还未等他抓到被子，宋晗率先抓住他的手腕一下子坐起来和他的脸靠得极近，他们鼻尖碰鼻尖，宋晗微张的嘴呼气的气体，带着香气和温度喷在他的薄唇上，只要池竹猗默微微一动，他的嘴唇就可以贴上宋晗的。他的表情平静如水，天知道他的内心已经波涛汹涌。宋晗的眼睛很明亮，明亮到让池竹猗认为他已经醒了。如果宋晗此时没有抓着的手，和他靠得极近，连呼吸都在汲取对方气息的话他一定会这样认为。宋晗缓缓说道：“池竹猗？”池竹猗应答：“是我。”宋晗却摇摇头，酒后的声音变得软软糯糯的像小猫的爪子在池竹猗的心上挠：“池竹猗没有那么凶，池竹猗是会笑着跟在我后面叫师哥的。”池竹猗的呼吸收敛了一下。

那是九岁的池竹猗，那时的池竹猗离开父母来到这里，他善剑道却更喜用扇子，在父母的反对下毅然来到了道义门，因道义门的长萃长老善此道。池竹猗的父亲手下有一个主修剑道的门派，他实在不想把池竹猗这样才华横溢的人才白白送给别的门派。他虽然不曾将父爱给予孩子，做一个合格的父亲，但他确实一个合格的掌门，不想让人才流失于他人手中。终于在一个看似平常无奇的夜晚，他溜走了。父亲气急败坏，但却无可奈何，他知道只要池竹猗不想他就不可能让他去做，即使做了，他不愿他不喜，这剑道怎么可能修得好。他虽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却是一个合格的师父，他清楚池竹猗的性子。池竹猗来到道义门，道义门收留他，却不肯收他为徒，原因其一是长萃长老不喜收徒，座下没有徒弟，其二是池竹猗的父亲对道义门的打压。他不愿放弃，一直在道义门帮忙，他小什么都不懂，他就只能做些扫地拖地，端茶倒水，整理不重要的文书之类的，在两年后，张铁拳这个糙汉子实在不忍，也被他着实感动，也拜托长萃收他为徒，长萃常年闭关，听张铁拳将池竹猗的事讲得十分的煽情，老泪一纵就将他归入座下，满足他的心愿。而在他入道义门前几天，张铁拳带回来一个脏兮兮浑身是伤的小男孩，当时他没多想，只道做好自己的事，希望有一天能进道义门当长萃的第一个徒弟。当他入门的时候发现他并不是长萃的第一个徒弟，那个大师兄就是张铁拳前些天带来的那个男孩。他有些不服气地问那个男孩叫什么名字，那个男孩只是淡淡地应道：“宋晗。”长萃长老除了教他们的习武习文其他时间都是在闭关，完全不见人影，时间也十分紧凑，这也是长萃为什么不喜欢收徒弟的原因，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徒弟培养感情，他觉得十分对不起徒儿，收了两个已十分勉强。宋晗无法跟着师父转，只有围着大师兄转，这是小孩子的天性，总喜欢围着自己喜欢，比自己大，比自己厉害的人身边。自己不是大师兄这个事实早已接受了。便天天跟在宋晗后面甜甜地喊着师哥。池竹猗后来一次无意间从张铁拳口中得知，自己和宋晗其实在同一天出生，而且比宋晗早一个时辰。其实池竹猗比宋晗大。自那以后池竹猗变得沉默寡言，不是往藏书阁里钻，就是在练武。那声师哥没有再叫过。

池竹猗看着有些委屈的宋晗半天没有吭声，薄唇微张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宋晗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眼眶红了，把自己埋进了宋晗的胸前，死死的抱着不撒手，池竹猗惊了一下，被他毫无预兆的扑过来，一下子往后倒，被宋晗扑到在了床上。他的后背被撞得吃疼，疼得闷哼一声。他皱眉想要把他扶起来，却感觉宋晗身子抖得厉害，他内心一慌：“宋晗，宋晗，你怎么了？”宋晗不说话只是抱得他越来越紧，像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他说：“不要走......”又是这句话，第二次了，池竹猗第二次听见了，他经历了什么，让平日里嘻嘻哈哈，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师兄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脆弱无力的时候，在无意识的时候，只能可怜兮兮的央求道：不要走。他本想扶他起来最后只是把手放在他的背上轻抚着，想要安慰他，想要治愈他的心灵，想要抚平他的伤痕，想要......保护他。他说：“我不走，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春风拂过，像柳条吹动，像溪水缓缓流过。温柔到他自己都从未察觉。

对于宋晗的感情，池竹猗一直认得很清楚，他一直把宋晗当做自己的亲弟弟，自己的亲人，即使他是他的师哥，在那天得知真相后便不曾改变。

梦里，宋晗看见自己身处在那个熟悉的茅草屋，空气中弥漫着稻草灰尘的味道，是熟悉的味道，他回头看见女人朝他温柔地微笑，伸着手想要拥抱她。他笑了，朝那个女人走去。明明是很短的距离，可是他感觉他走了很久，却始终靠近不了女人，他走，他快走，他跑，他奔跑。他就是到不了女人的身边，到不了女人的怀里。他喊着可是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他一眨眼，那美丽的女人瞬间染上了鲜血，残破的身体慢慢倒下，他哭着叫着终于跑到了女人身边，可是女人的身体变得冰冷，不会再朝着他笑了。他哭得撕心裂肺，他抱着女人冰冷的身体跟她说不要走。突然一只手温柔地轻抚着他的后背，跟他说：“我不走，我一直在你身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