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局(三)(1/2)
在裴轩自作主张把沈慕归交给镇抚司天衣卫后的第三天,嬴风才苏醒过来。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左右家臣:“霍慕在哪儿?”
众家臣面面相觑,欲言又止。嬴风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额头,抱怨道:“妈的,又给老子下药。”
不错,那天她之所以会昏睡过去,正是在和沈慕归说话的过程中不小心吸入室内迷香所致。至于两个孩子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她一向对沈慕归的本事很有信心,所以也没多想。
“主君,您醒了?”
说话的却是裴轩。他谦卑且笑容可掬地躬身施礼,道:“还请主君恕臣万死之罪。”
嬴风心里隐隐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少卖关子,快说!”
“沈先生身份已经暴露,朝廷勒令我军政府……”
“反了!”
果不其然,裴轩话未说完,嬴风就怒吼道:“他一个高昌人什么时候轮到燕国朝廷来多管闲事?立刻传令下去,全境进入战时状态,同时知会朝廷密使,想抓人也得先问问老子手里大军的枪杆子答不答应!”
裴轩无奈地连连摇头:“此刻,沈先生……已经在去往上京的路上了。”
“你说什么?!”
“他是自愿跟镇抚司走的。”虽然这是事实,但裴轩不知为何却感到一阵心虚:“沈先生临走时还要臣转告主君,请您千万保重身体,就在凉州城等他回来。”
“……”听了这一席话,再联想当天沈慕归用迷香让自己陷入昏睡之举,嬴风心里已然有了答案。可她还是不甘心地骂了一句:“蠢货!就算我不交人又能怎么样,大不了就是一顶抗旨不遵的大帽子扣下来,然后痛痛快快地跟腐烂透顶的狗朝廷打上一仗!”
如今,西南军政府麾下军队骁勇善战之名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嬴风早就不再在部下面前伪装成一副忠臣良将的模样、而是越发频繁地直接了当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了:“就算是和杨怀忠的新军正面刚,老子也不怂!”
“可是主君想过没有,沈慕归为何引颈就戮!”
裴轩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是,主君不怂,主君近几年来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大到敢公器私用,大到敢拿这千万将士性命换来的西南前途命运犯险!”
……
嬴风被他这声色俱厉的几句话震得怔住了,半晌未发一言。这次,裴轩却没再说话,反而是其他臣工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阁老说的确实在理。为了一个外国人得罪母国朝廷,怎么想都不太明智啊!”
“沈慕归其人原在西域之时就素有‘杀神’威名,虽说诈死一事实属蹊跷,但想必不会出什么事。”
“这几年来,此人仗着咱们将军大人的宠幸,在我军政府中横行霸道独断专行,处事狠辣且治吏严酷,甚是不得人心。本以为是藉藉无名之辈为博功名而为之,却没想到竟曾是一方枭雄,而原本为人也甚是宽厚温和,绝无在我西南之时那般恣意妄为之先例。”有人分析得头头是道:“由此可见,其人行事诡谲无一定之规,心思必然极为深沉,说不定——这次所谓‘慷慨赴死’本就是高昌与燕国朝廷之间的合谋!”
经他这么一“条分缕析”,其他家臣也都纷纷附和起来。嬴风一直沉着脸听让他们畅所欲言,听到这里终于忍无可忍,立刻狠狠地一拍桌子:“够了!”
霎时之间,议事厅一片寂静。
“本将军也承认,裴阁老所言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她拧着未经修饰的娥眉,沉声道:“事已至此,就算现在再发兵逼宫,我们也已经失去了先机,轻举妄动确实只会陷入被动
。”
更严重的是,这么做还会让他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
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忽然听得“呛啷”一声龙吟,高台上气质冷峻的女将军随即冷笑一声,道:“可你们这些人,有何资格在他背后指指点点!当初燕廷欲趁我征伐百越、境内空虚之际偷师暗算,是谁稳定军心大局?这些年来若非他的深远筹谋,你等今天还能稳坐在这朝堂之上、安安心心地食本将军之禄?!”
面对着她手中寒光毕现的长剑锋刃,方才还在带头指摘沈慕归的几个文臣就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了。嬴风对这群臣工很是了解:当初,因自己本人性子急躁冒进,身边也逐渐聚集了一批和她脾气相近的武将,后来,这些身负军功的武将们部分就成为了文臣,执掌朝政大权。可建政初期尚可如此;建政之后,这群“刺儿头”就开始玩儿了命地折腾,把本就混乱的西南作得鸡犬不宁。也正是在此时,刚来到西南军政府不久的沈慕归就向她提出了第一个建议:不拘一格从西南之外选任、擢升文理人才,重视制度框架建设,同时逐步削弱武将军权、将财政重心从“扩军”转移到基础设施建设、文教以及现代化军事训练之上。
——而这新一批文臣,确实与以往军中那帮子大老粗完全不同。嗓门小了,心思深了,做事却也稳重了。动荡的西南边境很快就步入了发展和休养生息的正轨之上,而裴轩带着这些文臣倒也是相安无事,让她清净了许多,同时得以抽身出来、专心于自己最感兴趣的军务。但境内经济得以发展的同时,文臣集团贪欲渐起,腐化、结党风气逐渐盛行,发现苗头不对的沈慕归立刻以铁腕将官场清洗了一遍,所以也在这群文人口中留下了骂名。如今沈慕归身陷险境,这些本就嫉恨于他的文臣自然不会放弃攻讦的机会。
嬴风依稀记得,她曾问过沈慕归:“为何不能招收留洋学子做文臣、建设制度框架?这些儒生实在是自私自利、心胸狭隘,于政无益!”
对此,沈慕归如是答道:“西南制度、文教落后,百姓愚昧,骤然行西方新政必有水土不服之虞。更何况,主君本就志不在偏安一隅,借西南矿藏物产发展新军,集聚财力,方为根本之策。”
“所以……”嬴风若有所思:“利用这群儒生稳定社会秩序,才能闷声发大财,利用完了就可以带着钱和军队拍屁股走人,是这个意思吧?”
沈慕归当时被她逗得弯了弯眉眼,点头笑道:“孺子可教。”
“嗯,有道理。那基础设施建设……?”
“很浪费钱,是吧。”沈慕归循循善诱道:“主君当时放弃淮南,选择西南,是为何意?”
“当然是因为淮南靠海,易攻难守。西南背负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不错。”沈慕归微笑道:“西南虽不可久居,但狡兔三窟,这里以后就是主君的根据地所在,于列强对东南沿海、中原腹地虎视眈眈之际,进可攻、退可守。这里的基础设施越是健全,战事起时后援之力才不会衰竭,对主君大业就越有利。”
如今想起来他的这些话,却只让嬴风愈发后悔,后悔直到现在竟也无力保护好他!
——她所深爱着的那个男人,不仅仅只是天下第一美人,更是天下第一谋士!这样的人自己若无法护得周全,不只是私心有愧的问题,更是相当于在君临天下的大业上自断左膀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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