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闻（1/2）
“柳总, 您好, 请坐。”
兴云路一家格调高雅的法餐厅里烛光摇曳, 柳志坚今天意外地西装革履进了门，坐在他对面正热情招呼的正是三方工厂的刘经理。
这刘经理身量不高，面容带笑, 看上去小而结实且精明。他穿着一身黑西装搭配法式白辰晒, 戴领结，周到的礼数令柳志坚刮目相看。
这家餐厅是刘经理特意选的。他主管的那家三方合资工厂现在名叫会方制造, 褚天星加大投资后，意欲改名为天星制造，让它扩大规模、上市，和自有品牌Windsor高度关联。
这就关系到了工厂的利益问题。
“小刘，今天请客请得这么豪华，我很意外啊。”柳志坚坐下搓了搓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牛排？”
刘经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笑不露齿。
“柳总跟我们的业务对接得最紧，为了合作愉快经常拉动拉动感情也是应该的嘛。”
柳志坚的天星商贸主管线下零售, 刘经理的工厂出产品，跟他当然很熟。
“最近忙着竞聘的事，都没时间请你吃饭。等这个阶段忙完, 我请你去度假村玩玩, 一条龙。”柳志坚刚刚切好牛排就忙着喝起了红酒, 很是惬意。
“竞聘, 我也听说了。”刘经理道, “看样子柳总竞聘很顺利。”
柳志坚皱眉摆手：“哪里哪里。我一个小老板，在集团里又没有靠山，只知道埋头苦干，平时还不出风头，哪有人会选我？董事会那帮人拉帮结伙，互相勾结，别看这是投票竞聘，猫腻多着呢。”
自从上次褚天凡的事情发生后，柳志坚被董事会免职了，消沉了好一阵。不过这次提起董事会，他却露出一股子幸灾乐祸的意味。
他吃着牛排，逐渐面露笑容，得意起来：“董事会那帮人妄想钻集团规定不严的空子，在述职开始之前把走了关系的人的投票信息放出，压着那些没有关系的傻憨憨，让他们的人多占选票。没想到被董事长窝里的那个小妞给反将一军，现在董事长宣布，述职前投的票，全部无效！”
柳志坚哈哈大笑：“现在看看那些‘人气选手’，有趣不有趣？这可真变成了一场小丑的狂欢。”
刘经理给柳志坚倒上了半杯酒：“正好可以暖暖场，借此看看谁更有优势，对症下药嘛。”
柳志坚伸手点了点刘经理，意思是夸他聪明。
“李凤平那个傻女人，竟然去恐吓那条小疯狗。被她咬了，惨遭弹劾，现在她董事会的职权都冻结了……整个董事会跟着遭殃。这下倒好，一夜之间所有候选人全部上线了，票也投乱了，真是一场好戏！”
柳志坚这坐山观虎斗、幸灾乐祸的样子正合了刘经理的心意：“乱世出英雄。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和我们老板还是支持柳总的，毕竟大家的业务衔接得紧，咱们已经合作得很好，中间冒出来一个其他人，大家都不放心。”
听出了话中深意，柳志坚擦了擦嘴：“怎么，你们还能给我投票不成？”
刘经理神秘一笑：“我们又不是集团的人，当然不能给您投票。但是票都是可以做出来的嘛！只要有钱，哪里还会没选票啊。我老板可以出一支包装团队帮柳总好好打造形象，助您竞聘成功。”
柳志坚抬了抬眼皮，别有一番深意。
嘴上却说：“拿钱买票，这事爆出来我可是要杀头的！”说罢又抬起手，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个“咔嚓”的动作，“再说我在集团的势力也就那么点，就算有钱，买得动吗？”
刘经理嬉皮笑脸：“柳总是第一次竞聘吧？”
柳志坚脸色一红，好似被侮辱了智商：“我们这是天星伟业，家族企业哪来的竞聘！”
“家族企业就是好，一点儿竞争也没有，都把你们给养懒了。大公司竞聘，候选人为了一个职位头破血流是常有的事，往往无所不用其极，什么孩子、生病的父母都会拿出来说事，拉取同情票。”刘经理耐心道，“钱要用在合适的地方。柳总，人心可不是拿钱买的。”
柳志坚脸上刚刚升起的笑容消失了。人心不拿钱买，还能拿什么买？
“什么意思？”
刘经理感叹柳志坚不上道。董事会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就连大老板身边的小秘书也知道跟董事会内斗，这柳志坚就知道坐在一边看笑话：“柳总，你们这不是评优秀员工，你们这是选老板。高层竞选，却要基层投票，持票者中什么样的人最多？事不关己、摇摆不定、甚至想看热闹的人最多。制造话题，让他们关注竞聘很重要。”
“这我都知道。”柳志坚苦笑，“集团闹得热火朝天，话题都停留在表面。什么谁的学历高、谁长得好看，肤浅！我一个老老实实的人，哪里来的话题？”
刘经理道：“您没话题别人有啊，照样可以制造。在集团员工心目中什么样的老板才是好老板？光业务能力强没有用！他们就喜欢盯着别人的私事看。作为老板能不能体恤员工，能不能廉洁公正，私生活是不是干净才是好老板。柳总除了要打造自己的形象，争取员工的支持，还要抓住对手的弱点，拉动选票。”
他的意思是拉踩他人，反衬自己？柳志坚微微皱眉看着这位刘经理，这人看上去和蔼憨厚，实则城府颇深啊。
刘经理摇动着红酒杯笑道：“某位人气候选人，表面上靠努力升到高层。如果员工知道这个人是靠睡上位，还会投票吗？……另一位候选人，看上去刚直不阿，其实只是道貌岸然。如果被员工知道私生活混乱，那些好事者就绝对不会投他的票。”
柳志坚皱眉道：“这些话从我这里传出去多不好，我又不是传闲话的人。”
“你们公司不是有个能发举报帖子的内网吗？”刘经理微微一笑。
柳志坚怔住了。像他这种人平时最爱逛的就是新闻网站，小道消息特别多的那种，基本从不上内网。公司内网还有这种作用，他从没想到过。
本来公司内网看不见账号真实信息，就是为了方便举报违规行为和保护员工隐私的。它还能用来揭露别人的污点，这个用途恐怕谁也想不到吧？
刘经理知道他已经上了自己的船，只差循循善诱了：“到时候柳总再打造一个立身甚正、对员工体恤、对家庭忠诚的好形象，不愁进不了最终的竞聘演讲。这时候，钱就有它的用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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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聘上线的这几天，秦时月恨不得每天都要刷一刷竞聘页面，看一下自己的“支持率”。
虽然明知现在的投票没有用，述职之后的票数才是真正的票数，但既然手里的票没了价值，员工们就任意妄为起来，投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主管。
但看到自己距离前五名十万八千里，秦时月依然心中失落。
“你怎么了？”
秦时月从床上爬起来，这才发现手机上收到任瑛一条信息。昨晚跟他发完消息后，竟因为烦恼竞聘的事忘了回复。
她打开对话框，输入：“我压力很大……”犹豫片刻又删了。
更改为：“我没事，昨晚太累睡着了。”
翻开桌面上任瑛的那本工作日志——秦时月已经把每天的心情都记在他的笔记本上了。自从竞聘开始那天之后，每个日期下面的内容都是：压力大，压力大，压力大……
揉一揉酸疼的太阳穴，她走进盥洗室，一面例行查看投票页面，一面刷牙。
每次一打开投票页面，秦时月就手心冒冷汗。尤其是看见别人的选票不断上涨，自己的不见动时更紧张了：我是不是真的不够优秀？可千万别垫底啊……
“小秦，恭喜你！今天你看了没？支持你的人多了三百多个！”
刚打开OA，她就收到了祁萱轩的一条内部信息。一夜之间涨三百？秦时月惊得差点把牙膏牙刷一起吃下去。
意外之喜，今天一早起来秦时月在参加竞聘的候选人当中一跃而升，一下子位居第三。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努力工作大家总会看到的。
可带着轻松喜悦的心情来到公司，等待她的却不是什么轻松喜悦，而是五雷轰顶。
“有没有看到内网的热帖？集团女神那个，到底是不是真的啊？”电梯间里不断有人窃窃私语，今天的气氛格外诡异。
集团女神不是指叶一星吗？
秦时月躲在电梯角落里默默打开内网，看见排名第一的热帖是今天凌晨发布的内网信息：《集团女神不为人知的黑历史》。
“集团女神大家都知道吧，在我们集团一向是工作至上的好形象。最近这位女神热度很高，某大型竞品公司的老板正在追她，你们知道为什么吗？据说她睡遍了整个投资圈，连华尔街大佬的床也上过，人不可貌相，有锤有真相。”
下面还跟着几张语焉不详的聊天截图。第一张虽然打了码，但故意没有遮挡干净，谁看不出图上说的人就是叶一星？
“叶一星啊，著名交际花，在海外投资圈只要有钱谁都能睡已经不是秘密。她靠睡骗了好多钱呢，现在找不着人了，一些投资大佬都急了。”
“某大型公司竞品老板一向作风正派，都被她睡到了手，不得不说高层圈子不是我们能懂的，真乱。”
“叶一星跟夏文真上过床，要不两家公司怎么能谈成合作？”
秦时月吓得差点摔倒在地，手机都掉了。
谁这么龌龊，为了竞聘竟对叶一星这样的清白女孩泼脏水？巧合的是这脏水还泼中了要害：叶一星真的跟夏文真上过床。
这事全集团上下除了叶一星只有她知道，如果被误会了，她将百口莫辩。秦时月喜悦的心情一扫而空，慌乱之中收起手机，直奔董事长办公室。
董事长办公室炸开了锅。褚天星雷霆震怒，叶乔、褚云星七嘴八舌，吵声震天。
秦时月愣在门口，远远只看见站在董事长身后的祁萱轩冲她伸舌头，挤眉弄眼。
“小秦！”褚天星见秦时月来了，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转过来，指了指电脑显示屏，“你来得正好，你看看！”
叶乔和褚云星吵得面红耳赤，因为声音太大，都不知道他们在吵些什么。一见到有外人来，两人才喘着粗气禁了声，难免不互相用眼神挖苦。
秦时月走到董事长办公桌前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斗大的字，显示的是一条内网公共信息，正是昨天晚上下班后发布的。
标题还很长：《现场举报：匿名举报集团竞聘候选人邹亚靠睡上位，老丈人吃回扣混进董事会》。
下面的内容有理有据，揭露竞聘候选人邹亚是褚云星的准女婿，靠巴结褚云星女儿成心腹；而褚云星身为董事会成员、集团骨干竟然有失廉洁，靠吃回扣积累了大笔资产。
揭露邹亚的这封公开信昨天下班后发布，趁集团夜里没人上班，已经在内网热门页面挂了一夜，一千多条回复。
这可是董事长的家族丑闻。也难怪褚云星在堂哥面前不顾脸面，大吵大闹。
“你说怎么处理！”褚天星一屁股坐回老板椅上，焦头烂额。
褚天星可能就是没个人抱怨，并不是要她真去想办法。秦时月也明白老板的脾气，但这种事不处理怎么行：“老板，这种泼脏水的东西，赶紧删掉吧。”
“删有什么用？”褚天星气愤地转过头，“大家都已经看过了，删了，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叶乔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睛瞪着褚云星：“那就让这种泼脏水的东西公然挂在集团的内网上？自己人算计自己人，没的落人笑柄。”
褚云星一触就跳：“男人婆，你闭嘴！污蔑我的东西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做的？集团上下都知道董事会里除了董事长数你最大，你三番两次跟我作对为你女儿谋利益，我又没参加竞聘，你凭什么把我揪出来说？”
“呵，你们褚家兄弟一心合起伙来想挤兑我叶家母女，我连自保都不允许了？就算这些是我宣扬出去的，请问这里面有一句是假话吗？”叶乔从不怕无端指摘，还胆敢冷嘲热讽，“反观你们褚家，小肚鸡肠不知廉耻，竟胡乱编排我女儿！”
原来叶乔和褚云星相互指责是怀疑对方支持的候选人为争第一，抓着彼此的小辫子互黑。
褚天星当然相信抖漏褚云星的不是叶乔、抹黑叶一星的也不是堂弟。
叶乔虽然狠辣，但却耿直，她绝对不是这样的人。而叶一星是褚云星的堂侄女儿，明摆着自家人，褚云星这么护短，绝不会对她动真格。
褚云星贪钱，褚天星也不是不知道。但两人是兄弟关系，他怎么能说处理便处理呢？叫他收敛他不收敛，在董事会里格外嚣张。现在倒好，丑事不知被谁抖出来，不处理他都不行了。
好端端的竞聘，竟闹出家丑来。但现在竞聘的列车已经开出，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半路停下像什么话？
自己女儿叶一星被泼脏水更令褚天星愤怒。一定是董事会的人看不惯叶一星上位，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可董事会三十余人，纠察下去还是家丑。
“行了，别吵了。云星，你给我回老家呆几天，竞聘结束再回来，董事会你也别呆了。”褚天星黑着脸，紧锁着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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