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们的秘密（1/2）
应了谭熙媛的邀请, 叶一星在简单洗漱吃过早饭之后来到文台西路。
这是一条熟悉的小路, 只不过当年觉得无比宽阔整洁的马路如今看来竟有些清幽狭窄, 路牙也有些磨损破旧了。十余年前只有成年人腕口粗细的小槐树如今已经长高长大遮蔽了人行道, 有的参天如盖，枝叶莹莹繁茂。秋日的凉风吹过, 一地落叶斑白。
当初的叶一星和谭熙媛曾经一起走过的这条路，如今模样未变，只是更为沧桑了。文台西路112号就是文盈国际女子学校, 隔着围栏外墙仍能看到过去整齐巍峨的校舍, 现在已经略有些古旧, 操场虽然翻新过, 却也变得冷清寂静。随着学生的数量越来越多，国际女子学校在道路对面营建了新的校区。全新现代化的大楼, 最新的运动场和游泳馆，甚至还有住宿区。在旧校区上课的时间越来越少, 应该过不了多久, 当年姐妹二人一起读过书的这座旧校区就要推翻重建了。
叶一星想起谭熙媛刚刚回国时带回来的那些校园的照片，现在的学校可比那照片上冷清古旧多了。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把这些照片珍藏在身边, 哪怕漂洋过海……若说谭熙媛是对友谊视若无睹的那种人, 她说什么也不能相信。
“星星，你来了？”一个温柔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正沿着这条久违的小路信步的叶一星回过头, 果然是谭熙媛正站在那里。
她穿一身肉粉为底色的花色长袖裙装, 外面有层飘逸的罩纱, 虽然不是素色，却显得华丽中自有淡雅。头戴白色蕾丝发卡，脚踩一双白皮鞋，仍如往日那样得体。
见到叶一星，她仍是一脸和煦的笑意。叶一星心里压着块石头，她相信谭熙媛心中也不干净，只不过她很纳闷，谭熙媛如何笑得出来。
谭熙媛走上前来，和叶一星肩并着肩迈开小步：“这么多年没来，你是不是没想到这里会变成这样？咱们一起读书的校区快要关门了，不远的将来就会不复存在，变成全新的校区。”
谭熙媛对这条路已经很熟悉了，可见她最近还来过。
“你看校门口那两颗银杏树，曾经是咱们学校的标志。还有操场边上那棵古树，当初学校为了保护它，还舍弃了一块操场的面积呢……主教学楼上面的挂钟换了，你发现了吗？听说这台钟已经走了七十多年，三年前突然就不能再转了。”
叶一星静静听着谭熙媛说着这些关于学校的事，心潮澎湃之际一幕幕回忆也涌上心头。她似乎刻意在回忆从前，将今天的事绝口不提。
“熙媛……”叶一星并不想在这种时候陪她回忆过去。
谭熙媛转过头，一双水汪汪的透彻大眼带着笑意看着她：“星星，我约你来学校，就是想跟你一起回首往事，回忆一下我们之间的友情。”
“你也知道我们之间是有友情的？”叶一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用虚假的态度来回应自己心灵的拷问。她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怯懦得不行的野姑娘，卑微到尘埃里的丑小鸭，她有了小小的自信、敢于说出口的自尊，有了自己为自己争取一切的能力，她已经不想、也不必再跟在小公主的身后借用她的光芒来取暖。
“我们之间当然有友情，”谭熙媛表情未变，只是眉心多了几束愁绪，“我还希望我们能像以前一样是最亲近的人，没有秘密，无话不谈。”
“没有秘密？”叶一星竖起了眉，“你背着我做了那么多事，我们之间早就有秘密了。”
谭熙媛脸色骤变：“那也是你先背叛的我！”
叶一星瞪大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从谭熙媛这个天生的小公主、小太阳的脸上看到这么冷峻残酷的表情，她仿佛变了一个人，或者说，换了一副灵魂。
以至于她本来想问：“你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竟然没有问出口。
“为什么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她又企图恢复之前那副温柔婉约的姿态，只是已经悉数迸出、似乎再也收纳不住的阴冷偏执再也无法完全收回，在她脸上和那宛若天生的柔美曼妙纠结成一幅抽象而略显纠结狰狞的画面，“像以前一样亲密无间，彼此是世界上最信任的人。我们的感情毫无杂质，我们之间为什么要有第三个人！”
谭熙媛说完前面这番令叶一星目瞪口呆的话，眼神之中的温柔与清澈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双眼圆睁，眼中只剩下漆黑的仇恨与愤怒的火焰：“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保护我，让我像以前一样照顾你？！”
叶一星忍不住后退一步，眉间隐现一片阴云。
“星星，你以为我想怎样？我想嫁给夏文真？他算什么东西！男人，你是不是忘了，我这辈子就恨男人。而我最重要的人就是你！当初，如果不是你保护我、拯救我，把我从黑暗的漩涡里拉出来，帮我保守这么多年的秘密，我还会活在这世界上吗？”谭熙媛眼圈血红，咬牙切齿，泪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当我看到恶心的男人，竟然跟我最在意、本该和我最亲密无间的人在做苟且之事，我就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秘密”……谭熙媛突然又提起了那个“秘密”时，叶一星心头就掠过一丝阴霾。她本以为再见昔日好友，她已经随着时间的消磨流逝完全忘记了过去所受的苦难，开始了新的生活，却没想到她始终没有从那里面走出来过。
那个秘密表面上被抛弃了。其实却深深埋在谭熙媛的心底，还是将她的一部分蚕食殆尽。
谭熙媛和叶一星虽说从小相识，经常在一起玩耍，但在上小学之前两人的交集并没有谭熙媛说的那么多。
上学前班时，谭熙媛就是受欢迎的孩子。她不光能歌善舞，身材发育得也快，刚步入小学就已经比同龄的女孩高出不少了。加上优雅又懂事的性格，小小年纪就有了些成熟名媛的气质。
叶一星被叶乔安排，与谭熙媛同班读书。教养良好、谈吐不俗的谭小姐一进学校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小公主，不少校外的同学也愿意跟她一起玩。
她偶尔也会获得允许参加高年级学姐的公主茶会，或者应邀到别的同学家里玩。这些孩子都是有钱人家子弟，谭熙媛刚刚上学就拥有了自己的小社交圈。
“星星，今晚我要参加一个舞会，不能陪你上作文课了。”
一个温暖的午后，谭熙媛一边认真地写作业一边嘱咐坐在身边的叶一星。谭小姐功课还不错，每天都会提前完成作业，回家以后学才艺、上课外班，或者和其他孩子一起游戏。
“舞会？”那都是高年级孩子们才会玩的，她倒满羡慕谭熙媛作为低年级就能接受别人的邀请，“我一个人回家吗？”
“嗯。”谭熙媛用粉色橡皮擦擦去写得不够完美的字，又用铅笔认认真真重新写了一遍。
叶一星微微叹了口气。这次的舞会是校外高年级学姐家里办的生日会，他们是男女混校，很多男孩子都会去。谭熙媛是国际女子学校的新校花，有人邀请她也不足为奇。
叶一星也想有机会跟校外的姐姐哥哥们玩，比起乏味的女子学校，男孩子们总能想出许多新玩法和好玩的，但是妈妈不允许。
也许翘掉作文课，偷偷跟着熙媛就能看看那个舞会了。尽管没收到任何邀请，看看总是没问题吧？
被自己的灵机一动感动之后，叶一星唇边露出一丝狡猾的微笑。她偷瞟了谭熙媛一眼，等伙伴收拾书包，自己便也收拾好东西，假装放学，不远不近地跟在谭熙媛身后。
校门口等着两个高年级的男孩子，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两个人都穿着白衬衫、小西装，是附近其他学校的，一见到谭熙媛出来便都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打了招呼，一左一右护送着谭熙媛向东边去。
他们没有用车找人接送，想必舞会的地点离学校不远。叶一星远远尾随其后，不敢跟得太近，生怕被发现。
男孩女孩走了十几分钟，一起进了一条安静的小巷子。叶一星知道那里面曲曲折折，是一处极为僻静的居民区，因为房屋简陋，不少房子腾空即将拆迁了，也有无家可归的人住在这里。妈妈从不允许自己到这种地方去。
叶一星停在巷子口望而却步。远远向里看，巷子深处种着一颗两人合抱的参天大树，两边的平房屋檐挨着屋檐，一个行人也没有。但午后的阳光从天空洒下，倒把这条小路照得一片光芒，并不显得可怕难行。
也许穿过这条小路就是大路，是西山区的豪华住宅区了。
奇怪的是谭熙媛和两个男孩子已经不见了身影。叶一星正犹豫着要不要鼓起勇气往前走，只听巷子的某个角落传来女孩子的尖叫哭喊声，距离巷口并不太远。
是谭熙媛的声音。她不知哪来的勇气，顾不得害怕，三步并作两步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跑去。
小巷的两边都是房屋，叶一星匆忙之间分不出究竟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她喊了两声熙媛的名字，都不见有人回应，只得颤抖着双手和双脚在巷子口附近摸索了半天，终于听到一间屋里似乎有剧烈的动静，和女孩子呜咽的声音。
这是一栋临街的平房，紧闭的窗户开得高高的，像三个漆黑的无底洞。若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就像是隔了另一重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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