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者的代价（1/2）
天色将晚, 夏文真驱车返回家宅。叶一星告诉他今晚自己要和准备一起开公司的老同学吃顿饭，会晚一点回。
没想到回到家门口时, 家里客厅的灯却是亮着的。夏文真心中一沉，把车磨磨蹭蹭停在了停车位上，还是晃晃悠悠地去打开了门。
不出所料，杨美芸在，夏镇轩也在, 正襟危坐沙发之上, 正等着他呢。
这夫妇俩因为担心叶一星会在，已经很久没来夏文真家了。今天来了也不打声招呼，他心里就觉得不妙。
夏镇轩不会是想搞个突然袭击，当面质问星星对婚姻的看法吧？
“爸，您怎么……”夏文真若无其事换了鞋, 刚走上去几步，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夏镇轩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手边的茶桌上放着那装着钻的钻石盒子, 后半句也说不出来了。
夏镇轩一脸阴沉：“问你爸为什么来？”
他瞥了一眼手边的钻石, 歪嘴讪笑，质问：“这是什么？”
夏文真哑口无言。他从父亲那里取走这个盒子以后随手放进了办公室的抽屉里就没再动。
“爸爸叫你送出去，你迟迟没向我汇报结果，我就知道你多半没按你爸说的做。你什么心思还想瞒得了你爸？！我这么多天没问你就是给你点机会，看看你还有没有点自知之明, 知道找补找补。”
见夏文真低头不敢答言, 夏镇轩冷笑道：“你妈今天给你整理办公室的抽屉, 发现这东西还躺在你抽屉里。我且不问你没锁抽屉弄丢了怎么办，我就问你这些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答应好你爸爸的事情没有照办，还学会糊弄你爸了！”
这话一说就严重了。夏文真斜眼瞥向坐在一边的母亲求救，杨美芸面露担忧沉郁之色，却一句话也没说。
怎么，亲妈都不管用了？
夏文真慌了，只不过他也认为在对待星星这件事上他不能违背自己的本心，本就别无选择。如果父亲要惩罚，他是甘愿受罚的。
按照以往家里的规矩，答应的事情没办到至少要打四十下手板。他从客厅的柜子里取出一根家法棒恭恭敬敬捧到夏镇轩面前跪下，夏镇轩却叹气道：“跪下也不管用，爸爸打你你也不会改，你起来吧。”
夏文真愣住了。这是他长得这么大，父亲第一次在明知他犯错的时候不打他。
“文真，你长大了，也已经当家，应该也有了自己的主意。你的事情自己做主无可厚非，看来我这个当爸爸的管得是多余了。”
“爸……”夏文真仍旧举着双手，目光呆呆地盯着前方，脸上的表情如同清水一潭。
如果夏镇轩抄起那根棍子伸手便打也罢，他本来就是自知有错的。可这份心甘情愿在父亲的冷漠相对里竟落空了，夏镇轩竟然不愿意再管他，这是他完全没料到的结果。
他没敢抬眼看父亲，生怕看到的是父亲的失望。
“你起来吧，爸爸是不会打你的。”夏镇轩把目光转向一边，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说话。
“爸……我……”夏文真好容易才敢抬抬眼皮看了一眼父亲，“我知道错了，也愿意受罚，请求您的原谅。但这件事有违我心中的原则，真的做不到……对不起。”
夏镇轩刚刚被失望浇灭的火又燃起来了，转头质问：“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你不是没有什么事对不起你爸吗？既然在这件事上你始终不觉得自己有错，爸爸的惩罚就对你毫无益处。你没有对不起谁，又何必要道歉，何必要受罚。”
夏文真虽然语调谦逊，却极力辩白：“我不是不想按您说的做，我是真的做不到。”
夏镇轩面色暗沉，却语气淡然道：“我看你翅膀硬得很，也不需要你爸替你扛着什么了，你爸老了，管不了你和这个家了，从今往后你就为自己负责，同时担起家族的责任吧。我不管你中间怎么办，这三个月之内你需要自己给家族一个交代，如果给不出交代，你自己去面对后果。”
顾不得儿子渴望原谅的眼神，夏镇轩起身离开客厅，只把那盒钻留在了茶桌上，动都没动一下那根家法棒。
一切恢复了寂静，而夏文真却脸色苍白，不敢把手落下。
坐在一边的杨美芸将儿子手里的藤条一把接过：“文真，你起来，回楼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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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书房夏文真的工作台前，夏文真跪在杨美芸面前，趴在母亲的怀里伤心痛哭。
他虽然并没哭出声，然而杨美芸却能感觉到他温暖的眼泪在怀里融化开。
生在这样的家族，不是他的错。
他到宁愿父亲抄起那根棍子对他一顿痛打，而不是对他失望、让他自生自灭。
他是答应了父亲，只是那是迫于无奈。他也无法应对家族给予的巨大压力，更何况这压力一直都是由父亲承担的，为此他心中有愧。
但这件事情也是他权衡再三、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事。
杨美芸紧紧搂着儿子，她知道他近来在工作上、家庭上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作为母亲当然是心疼的。可夏镇轩的顾虑也有道理，她嘴里只能先劝慰：“你爸爸一直承担着家里的压力，你也知道他多年身上背负着沉重的家族责任，在他的心里家族到底有多重要，这是他的底线。”
夏文真终于明白为什么杨美芸一句话也没有说。在夏镇轩家她是当家，但在小家庭以外却也有她不能触犯的东西，那就是夏家大家族的利益。
“你别看你爸爸表面上严厉，其实他一直在保护你，舍不得让你独自面对家族。”杨美芸表情转冷，“掌管家族事业就意味着承担家族责任，承担责任难免要有很多的牺牲。你是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让你面对守旧的家族，难免会有许多的矛盾。”
家族的发展往往滞后于人的发展，夏镇轩也无法用一己之力强行令家族信服。他只能想方设法用各种手段去做对各方最有利的选择，在这件事上夏镇轩并没做错。
“如果你想自己担当一些责任，给家族和你爸爸一个合理的交代，的确避免不了要面对这件事情……”
夏镇轩走了以后，杨美芸将那盒钻自行收了起来，拿到了夏文真的书房放在桌上。她倒不是想强迫夏文真做个决定，而是想告诉他家族的事他也要正视。
夏文真停了抽泣，却没敢抬眼看母亲。
“……你能告诉妈妈，为什么不按你爸爸说的做吗？”
夏文真长久地沉默，杨美芸静静地看着他，也不强迫。直到他半晌终于说了一句：“星星有她自己的打算。我想尊重她，保护她，不想让星星跟家族扯上什么关系，也不想让她因此失去继承人的资格。”
“你想尊重她保护她，就得依靠你的家族。”杨美芸道，“身处利益交织的大家族里，你们的婚姻感情就是会与很多利益关系捆绑在一起，会有很多身不由己的地方。但凡事都有它的两面。在婚姻与爱情上，家族也是给过你们许多好处的，你也不可否认。”
夏文真虽然没抬起双眼，但杨美芸知道他竖着耳朵在听。
“你仔细想想看，为什么你能给你中意的女孩许下任何承诺，承担任何风险，保护她，让她受尊重，在外面逞尽了男人？正是因为你是夏氏财团的继承人，不论你做什么，娶什么样的女孩子，都有偌大的家业给你兜着。你想保护她，这不可能和家族无关，你获得了家族的好处，就要献出自己的一部分自由，这是一场公平交易。”
杨美芸的一番话令夏文真哑口无言。作为夏氏财团的继承人，他谈感情确实比别人少了很多顾虑，但在婚姻上却不得不遵循家族的规则……从前他从未想过，这些全部的自由也有暗中标好的价格。
是父亲为了让他拥有自由而对抗着家族的规则和压力，在关键的时候换来的却是自己的任性。
“你说不想和家族扯上关系，那么你追求的就是像你朋友一样的世俗的爱。不靠家族给你带来的财富、荣光，仅仅凭你这个人，你能给你喜欢的女孩什么？能不能给得起她想要的任何东西，能不能在她被轻视、失落时重新给她尊重，能不能负担得起她想要实现的愿望？”
虽然母亲这么说确实过于残酷了一点，但没有这层家族赋予的身份，他确实说不出“可以给你全世界”这样的话。也许他心爱的女人所要的东西他也会永远给不起。
杨美芸叹息一声：“一个人无忧无虑的背后，总有别人的辛苦支撑。世俗的爱情是两个人的感情，你必须去掉继承人的身份，去掉家族给你的光环去做一个世俗的男人。你要有不担当的勇气，要承认自己的懦弱，甚至要向世俗低头，这比起担当要更难。想要放下某些东西承认自己办不到，让女人跟你一起吃苦、替你去分担，比起做个强大的人要更难吧？让她和你一起承担你们感情的后果，你一定无法说出口吧。你敢保证你的星星小姐不会嫌你无能、把你当弱者看待吗？”
夏文真不得不承认妈妈所说的每一句都是让他害怕的。他发现他竟然也有如此恐惧的事情，一向以完美为守则、从来都是胸有成竹的成功者姿态的他也会有因为缺乏勇气而退缩的一刹那。他害怕当个弱者，害怕说出“我不行”……害怕让星星去承担背叛家族的代价，竟然也害怕自己遭到家族的不认可。
“做不到，你就必须要好好考虑你爸爸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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